她觉得第一杯还是先祝友情,“为了二十年友谊,干杯?”
宋平安哼哼笑,抿了一口酒,眼见姜长乐仰头干了整杯酒。
她喝完,味蕾枯死,眼眉扭在一起,胃里直胀气。
睁了眼一瞧宋平安手里还近乎满杯,姜长乐深感背叛,小狗眼瞪起来,“二十年的友谊不值得干杯?”
宋平安眼尾挑笑,从容不迫地干杯。姜长乐这才发现面前这人似乎是个老酒鬼。
“你在国外常喝酒?”
宋平安如实道:“偶尔。”只不过一喝喝很多。
姜长乐瞅着宋平安那张瘦白脸,像他这样看起来就喝不了酒的人,应该就两三杯的酒量吧。
她给宋平安添上一杯酒,“这有什么好喝的?”
一杯酒下肚,姜长乐的脸色已然泛红。她也把自己的酒杯填满,喝了两口,忽而问:“宋平安,你到绛城去,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宋平安的眼睛里映出姜长乐的影子,她两条眉毛耷拉下去,叹了口气,“你去了巴黎,我在海城。要去绛城了,我还在海城。”
她夹了两筷子烤鱼,搁在碟子里没动,人也不言语。
宋平安慢慢喝掉一杯酒,“你不是辞职了?”
姜长乐点一点头,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一会儿,瞥向黑成一团的天与海。
银行办公室也这么黑,大家嫌太阳入屋,每天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办公时点着天花板上两盏昏暗暗的白灯。所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工装,蓝色条纹白底衫,长西裤、黑皮鞋,日子久了,似乎每张脸也都长得别无二致。
姜长乐扪心自问,是否善于社交。
善于。
可是,为什么办公室里总有一两个大哥,满身烟味,端着茶杯,晃到她面前开些油腻玩笑或者教她读书做人?为什么那些高矮胖瘦的姐姐总是闲来无事,讲些凉风嗖嗖又模棱两可的话,暗示她要站好队?
宋平安望着眼前失神的人,她喝了几杯酒,面颊红透,摇了摇头。
她指尖缓慢点着桌子,眼睛半睁,像喃喃自语一样讲话,“我辞职的那天早上,等公交。站牌旁边有一棵树。不知道什么树,叶子刚发,风一过,沙沙响。公交车迟了六分钟,路上还要堵二十分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一刻很想哭。”
“我好像在这段时间里,消磨掉了一些东西。”姜长乐憨憨一笑,举空杯到宋平安眼前。
他配合地与她碰了下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有点想哭。
姜长乐砰一下把杯子搁到桌上,“宋小娇!我要是没有了一切,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她声音轻下去,“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宋平安闷声喝了半杯酒,刚预备回答,姜长乐又嘟嘟囔囔问:“你怎么三天没搭理我?”
虽然姜长乐一直是话多、思维跳,但是她喝醉了怎么净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宋平安直接拿瓶子吹了点酒,壮了胆子发问:“那你为什么相亲?”
“相亲?”
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两个字一样,姜长乐歪着脑袋沉静片刻,恍然大悟道:“相亲啊——我看了猪跑没学会,得吃猪肉尝尝。他们,他们老说我不懂爱情!”
宋平安认为“他们”所言极是,他瞥着姜长乐逐渐凌乱的头发丝,想帮她一缕一缕绑整齐,可又没什么立场。
他咳嗽了下,又饮酒,“我说,要不然你跟我相亲看看。”
“你?”姜长乐醉了酒,根本没察觉对方的私心。
她咂了咂嘴,“不行,我已经决定不谈恋爱了。你也不要谈。”
宋平安不懂为什么他也不要谈,但是管他呢,面对醉酒的姜长乐,他只想循循善诱,趁人之危,“我们不谈恋爱,只相亲。”
他说得很笃定。
姜长乐此时大概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她念叨了两声相亲,宋平安给予肯定的回应。
见对面的男人又一次点头,姜长乐睁着迷离的眼睛,上身摇摆,也跟着点头。
宋平安举了半杯酒,“为了相亲?”
姜长乐的小白手握成拿杯子的形状,晃晃悠悠撞上宋平安的酒杯,“相亲!”
说完就趴倒在桌子上,胳膊肘还支在原地。
宋平安垂眼望着姜长乐圆鼓鼓的后脑勺,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合作愉快,相亲对象。”
不曾察觉中,身边那桌刚来一会儿的人里,有个小麦色肌肤的姑娘攒起眼眉,认为宋平安在下药行骗。
她刚要正义感发作,被右手边一个神似弥勒佛的男人沉默地拉住手腕。
下一秒,他们那桌立起一个眉目清朗的男人,他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突然大声朗诵起元结的《贼退示官吏》。
宋平安收回目光,一挑眉,海风下独酌半杯,起身牵着姜长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