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宫以后,单以菱出宫来往都是前簇后拥,从来没有……这样在宫中行走过。
他跟在欣荣后方,身侧是方才端着小侍服的侍从。
只她们三个人,夜间走在宫道上,从昭安宫往奉阳殿去。
单以菱没在这个时辰去过奉阳殿。
从前去,那都是有必要的正事,肯定都在白日。
奉阳殿站着杨怀杨侍从,她看到单以菱,微弯了下腰,并未请安行礼,直身后对欣荣道:“皇上回了乾元宫,在那里用膳。”
“知道了,”欣荣转头对单以菱道:“公子请随奴才来。”
单公子:“……”
……这称呼,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单以菱只是没在这个时辰去过奉阳殿,但其它时候是有的,可他从没去过乾元宫。
每月十五,皇上都是去昭安宫,她生病了也不用人侍疾,然而平时召别的宫侍侍寝时,却都是将人召去乾元宫。
后宫中,唯独他没有去过乾元宫,一次都没有。
他身为君后,却一次都没去过皇上的寝宫,说来也挺讽刺的。
单以菱从前还好奇过也……奢望过,但今时今日,当他真的能进去了,却没那么开心。
听欣荣的话,他现在不是君后,只是单家公子。
单以菱想过郑嘉央会废后、会赐死,但他万没想过,她会使折辱人的手段。
她虽然心狠了些,可为帝君者,心狠是正常的。
但单以菱从前以为,她起码……起码是个君子,不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可如今让他穿小侍服去陪膳,除了折辱还能是什么?
单以菱跟在欣荣身后,低着头走进乾元宫,都没了四处看看的心思。
进到正殿,又进偏室,晚膳便摆在这里。
小侍摆好后,悄声离开。
郑嘉央坐在正中,看着单以菱吩咐道:“欣荣留下,其他人去殿外候着。”
那他应该也不用留下了。
单以菱低着头,都没敢抬眼看郑嘉央,转身便要悄悄出去。
欣荣余光看见,急忙回身小声提醒道:“君后,皇上让您留下。”
单以菱:“……”
她哪句话、哪个字让他留下了?!
有什么直说不好吗?!非要人猜来猜去的,他有时候就是猜不出来啊!
那、能、怎么办?!
单以菱深吸一口气,转回身继续低着头。
从进来便不看郑嘉央,也没行过礼。
室内人离开,欣荣走到郑嘉央身后站住。
今日她应该是不用为皇上盛饭了。
单以菱独自一人站在正中,越来越觉得局促,觉得怎么站都不对。
郑嘉央看了片刻,语气如常,“布菜。”
单以菱抬头,见欣荣没动,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
现在还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再说宫宴过去,他心中虽然不悔,但却远没有那时候勇敢了。
他还是怕她的。
单以菱错眸对上郑嘉央的视线,复又低头,走到桌边拿起公筷,开始为她布菜。
全程安静,连个声响都没发出过。
单以菱想,她晚间不爱吃太过荤腥的东西,这个梅菜扣肉不错,多夹几片肥的。
她喜欢吃咸口,那这个糖醋鱼应该也不错,也多夹点。
一桌十八个菜色,单以菱能准确地把郑嘉央不喜欢的都挑出来。
他现在不敢光明正大的顶撞,但也不想完全顺着她。
单以菱夹了几筷子,低头站好。
等着她吃完再夹。
郑嘉央平静看着,欣荣赶紧把满是荤腥的碟子撤下,换了个新的放在她身前。
郑嘉央不怒不喜,开口道:“夹个丸子。”
丸子是清汤的鱼糜丸子,单以菱抿唇伸手,夹了两下才夹起,放在碟中前,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都这样了,她还是能忍住怒气不发落吗?
单以菱对上郑嘉央的视线,筷子没拿稳,丸子滚啊滚,滚到了明黄色衣袍上,而后滑落在地,弹了两下,又滚了半尺远。
单以菱:“……”
很好,他的脑袋很快应该也是这下场了。
单以菱手一抖,连筷子也险些没拿稳,眼睛顷刻便红了。
他没收回视线,依旧倔强得盯着郑嘉央。
虽然说好了要勇敢,可他真的就是很怕,一直都很怕。
他怕苦、怕痛、当然更怕死。
他是很没用。
但是不会退缩、绝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