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衡的在位者对文人多有宽宥,故而文人多爱抨击实事,也未见在位者将其入狱处置。故而当年卢守道之死险些令先帝声名扫地。
乔言一怔,素白的小脸上闪着一丝沉重。乔列却没有一丝意外,这些都是他早已知道了的。只是他同乔晋河一样,不明白当日祭酒为何会对顾阳盛的把戏视而不见。
“顾阳盛原先竟是在御前行走?那他怎的又会在禾清县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令而无晋升之路?”
乔言的话却让乔列顿了顿,顾阳盛原是帮着先帝办事的。
“只听说,他后来得罪了先帝的贵妃,便是当今太后,被贬出了长安。”乔晋河说道,“但不知怎的,顾阳盛总觉得是我害他被贬,对你阿爹我处处记恨。”
乔言不禁默然,乔家与顾家之间的恩怨,恐怕也只有顾阳盛清楚了。
两日后,郗声在府衙审理姜景旭一案,乔言跟了大半个案子,临了却没有去听这个结尾。
疏雨楼中,乔言看着手上如何也看不进去的律书。
过了今日,柳婧怡终于能够摆脱姜景旭。而如今,鸳湖书院被暗暗扣下了不少夫子,便是连山正也无法再传信长安。
然书院学子依旧照常进学,郗声有意留下柳婧怡,希望她能在书院助教,便是连杨夫子也多次入府衙相请。
乔言轻叹一声,谁能想到,鸳湖书院那刚正不阿的山正竟会对书院夫子与太守之间的勾当视而不见甚至推波助澜。杨夫子虽想佐了的时候,可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如何也理解不了枕边人的想法。
只不过,姚叔远一案却依旧没有音讯,看上去似乎与顾阳盛无关,可乔言觉得这当中定有着某些联系。只不过姚叔远的死好像牵扯的是另一方势力。正如郗声所言,秀州城的水,如今看来,深得很。
乔言放下律书,站在小楼栏杆前,乔府的景致净收眼底。亭台楼阁之间,乔言的疏雨楼有一个好处便是,她在楼上瞧着外边的风景,可园中之人却看不到这雕花小楼中有人在看。
花园的凉亭中,乔列正与一个年轻男子说着话,乔言看着两人脸上皆是带着笑意。
只不过,她细细思索后,才发觉,那年轻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她不知乔列是何时结识了新的友人。
层层枝丫相遮掩,乔列与庆王端坐在亭子中,刘年与那内侍皆不在身边伺候。
“这茶水是武夷岩茶吧,真是蜜香可口。”庆王闻了闻茶水,抿了一口。
乔列颇为闲适地看着庆王的动作,打着扇子,也不说什么。
庆王随意找着话头,乔列时不时搭上一二,却不深聊下去。到底,还是庆王沉不住气,又或是他懒得再装。
“乔小公子,觉得桓姓如何?”庆王笑问。
“达官显贵的姓氏,自然贵不可言。”乔列笑答。
“可我瞧着也不是人人都想要贵不可言。”庆王意有所指。
“也并非人人都想当天潢贵胄。”乔列望向庆王。
庆王一笑,他深深的看向乔列,他就知道,眼前这人便是在当今继位之初,乌桓咄咄逼人之时,智退乌桓使者的桓小公子,桓列。
“临川伯,别来无恙啊。”庆王笑道。桓列五岁退乌桓,被当今封为临川伯。不过垂髫幼童便显现出如此才能,也难怪长安城中的旧贵这般忌惮。
“庆王一如当年。”乔列道。他被绑出长安前,对眼前这位庆王素来都是印象深刻。
“你既然记起来了,怎不回长安?”庆王问道。他可是盼着他回长安与旧贵打擂呢。
乔列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道:“庆王就这般肯定,我还如当年?未曾庸庸碌碌?”
庆王大笑,道:“桓列……”
“庆王还是换我乔列。”
少年淡淡睨了庆王一眼,庆王撇了撇嘴,一如儿时对桓姓如此深恶痛绝。
“你当我傻?我在秀州城中,稍稍一打听,便能知晓,你这些年在乔氏商号做的事儿,再稍稍一探听,便能知晓鸳湖书院夫子对你的评价,智多近妖。”庆王扬了扬眉眼,颇为自得道,“不过这小小乔氏商号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难不成真因为乔家人当年收留了你,你便要对那乔小姐以身相许?”
庆王仔细盯着乔列脸上的神情,他当然已经知晓了,府衙中他瞧见的美人便是乔家小姐。
乔列眼神锋锐,目光之中似是有翻滚不止的浪涛能将人吞没。
庆王见此,连连摆手,道:“你莫要这般看我,我可怕得很。”
嘴上说着害怕,可眼中却尽是笑意。
“原来,那乔小姐是你心上人啊!”庆王笑道,“只不过,这乔小姐的身份配你确实低了些,你以正妻之礼娶她,会不会不合适呀?”
庆王仿佛就是来找乔列不痛快的,他每一句话都踩在了乔列的雷区上。
“我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乔家捡来的乞儿罢了。”乔列轻嗤一声,望向庆王,“桓列活着一事,还请庆王在长安隐瞒一二。”
庆王瞧着他那样子,挑了挑眉,道:“你可知皇嫂有多担心你?”
乔列轻睨了他一眼,颇有些嫌弃,道:“我大姐姐如今在秀州。请你瞒着的是长安的人。”
庆王一下便明白过来,乔列要他帮忙瞒着的是何人了,左右都是些京中的旧贵与大将军府的人。
“你若是回来,朝中应当能安静些。这些年来,皇兄膝下只有长平一个孩子,底下大臣成天要皇兄过继这个过继那个,还想把心思打到我头上来,痴人做梦。”
庆王似是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倒是让乔列抽了抽嘴角。
乔列沉寂的眸子中毫无波澜,也不理会庆王喋喋不休的言语。
“不过……乔家小姐若是知晓你的身份,你觉得她可愿意嫁你?”庆王似有所感,“不过,世间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权有势。”
“肤浅。”
乔言在小楼上看了一会儿,便回了里屋。她少有见乔列与人交谈是这般没有防备的。不论是与郗声还是了意,乔列总是与之隔了一层,并未完全放下心防。甚至有时候与她和她阿爹,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