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乔言叔伯上乔府闹事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乔言也终于养好病。
腊月寒冬,温润如江南又下了一场小雪,漫天细密如撒盐空中的雪珠,在湿润的秀州积不起一层雪白。
乔言觉得惋惜,她还未曾见识过漫天鹅毛大雪、满目皆是雪白的冬日。
她身着鸳湖书院群青色学子服,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簪着珍珠流云碧玉簪,纤细白皙的脖颈上,系着一条雪白无瑕的兔毛围脖。
女学下学早,三三两两的学子结伴行在书院中。
乔言便在游廊下等着乔列下学,一同回去。
一双素手十指纤纤,握着一册早已翻烂的《大衡律》,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顾青鸾同乔明月相携而至。二人皆是内里繁花织锦、外边罩着群青学子服。乔明月满头珠翠、一脸笑意地挽着顾青鸾。顾青鸾脸上隐隐带着高傲,但也是笑对乔明月。
两人有说有笑,看着相处甚欢的样子,来到廊下。
远远便看见乔言坐在廊下,乔明月不禁想起前几日她阿爹去乔府却被乔言她爹赶出来的狼狈模样。
乔明月眼底藏着一丝愤恨,她自小就与乔言不对付,原本的乔明月其实不叫乔明月,而是叫乔来娣。乔言出生后,乔夫人便给她取了小字,皎皎。那个像月亮一样明亮圆满的小字,凝结了乔夫人对乔言最是美好的祝愿。
乔三叔听说后,便给女儿也改了名,你小名是皎皎,我家大名就是明月,怎么也能压你一头。
乔明月也因此自小就以为自己叫明月,她是真月亮,而乔言是假月亮。
同样姓乔,乔言便是富贵逼人的大小姐,而她乔明月却只能跟在顾青鸾身后被她消遣。
顾青鸾是秀州府太守的女儿,她见到乔言脸色也是难看了几分,她不喜欢乔言,除了乔明月天天在她耳边说乔言的不是,还因为乔言的长相。
“这不是齐言嘛!”乔明月装作惊讶的样子,但她心知肚明,每日乔言都会在这廊下等乔列。
顾明月只轻轻瞥了一眼正在翻页的乔言,轻哼一声。见乔言只是转了个身,并没有理会她们,脸上的冷意更重了。
“又在看律书呐,”顾青鸾上前,抢了乔言手中的书。
乔言微微颦眉,一双含水桃花眸中未见怒意、只带了一丝不耐烦。乔明月倒也罢了,她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惹了顾青鸾,两人从进入鸳湖书院开始,便成双结对,一直对她颇有微词,私下里冷嘲热讽也是常态。
只不过,乔言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故而这几年下来,三人虽发生过些口角,但却从未像如今这般直接招惹她。
不论是顾青鸾还是乔明月,两人生得皆是高挑,乔言比之二人稍矮一些,她抬手想要拿回顾青鸾手上的书册,结果顾青鸾举着律书扔给了乔明月,乔明月得意洋洋看着乔言。
“还我。”乔言冷声道。
乔明月玩弄地笑了笑,将律书再次扔给了顾青鸾,原本便已经有些老旧的律书,在这样的折腾下,有些散了。
乔言不禁有些心疼,这是她的第一套律书。
“我说乔言,你还是不要做梦了。”顾青鸾扯着嘴角,挂着不屑的笑意,“鸳湖书院已经十几年没有向国子监推荐女学子了,你真以为你看几部律书就能被推荐去国子监?”
乔明月轻嗤,笑道:“没错!你以为国子监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吗?痴人做梦。”
夏虫不可语冰。
乔言冷这一张脸,只定定看着二人,冷声道:“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你们若执意来招惹我,我也不是什么泥人性子。”
乔明月一怔,她当然知道乔言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她阿爹那日回来,先是骂乔言她阿爹不识好歹,又骂乔言不敬尊长。想也知道,她阿爹没再乔言手上讨到好。
而且,去岁,乔列在书院叫乔志高挤兑了,乔言知道以后,暗暗搜集了乔志高在书院的所作所为,揪出了其中有违书院规矩的事儿,还找来人证,乔志高险些被书院除名。
但是,那又怎样,乔明月看了一眼站在她前面的顾青鸾,不屑地望向乔言,乔言有钱,但顾青鸾有权。
顾青鸾不以为然地看着乔言。她是太守千金,自幼也是娇生惯养,被千般宠爱着长大的。她可不畏惧乔言的这番话。
只是她还未说什么,一双节骨分明的手便从她手上将书拿了过来。
“青鸾,你太胡闹了。”
一身梅青色青竹暗纹的学子服,修饰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来人正是顾青鸾的兄长,顾太守家的公子,顾景舟。
乔列穿着同样的学子服,不动声色走到乔言身旁。少年剑眉入鬓、杏眸圆润,一脸无害的样子,看着顾景舟手上那部律书,眼底隐隐带了一丝不悦。
“乔师妹,真对不住,是我家小妹无礼了。”顾景舟冲着乔言行了一礼,双手将书册递给眼前明艳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