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因为谁才变这样的?”姜软玉并未注意到容弘关门的动作,她只小心翼翼地扶着腰,坐在床沿上,口中出声抱怨。
容弘点燃一盏小灯,走在床前站定,离她隔着几步远,突然回道:“这次,谢谢你。”
他一双澈然的眼眸目光灼灼地盯着姜软玉。
话语恳切,表情也带着诚挚的谢意。
姜软玉被他这个突然的举动惊到,对上他的双眼时,心头莫名一悸,下意识地便侧过脸去。
姜软玉发出一声略含嘲讽的笑:“以前总被你利用,你从未言谢,更别提心存愧疚,这次我上赶子主动被你利用,连脑袋都差点丢在德阳殿上,倒终是得了你一个谢字。”
“你为何这般很在意我利用你这件事?”容弘走近几步,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困惑不解的神色,“无论如何,我最终可都有护你周全。”
姜软玉匪夷所思地看向容弘,她很难相信,事事通透的容弘,竟会问出这样一个幼稚的问题。
姜软玉气极反笑:“容弘,你把人心当什么了?”
容弘却突然反问道:“说到人心,你既如此记恨我被你利用,为何这次还要对我舍命相救?”
姜软玉轻嗤一声,移开目光:“你别自作多情了,我那可不是在救你。”
“哦?那你是要救谁?”容弘俯下身来,凑近她问道。
姜软玉心里一慌,双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他继续靠近,随即又轻推开他一些,然后飞快站起身,绕过他,朝离他更远些的美人榻走去。
容弘却跟了上来。
姜软玉在美人榻上坐下,边拿一旁的薄被盖在身上,边道:“我是为了帮阿阮救她弟弟萧河,还有那名大胤影卫,我是念及他曾出手救过我,所以才会想要救他的,至于你……”“姜软玉故意打量他两眼,“你先前不是也拿灵圭之毒的解药来救了我一次吗?这下咱们两清了。”
容弘闻言,眸光微沉:“你就这么想跟我两清?”
姜软玉冲他一笑,眼里此刻正写着大大的一个“是”字,还故意使劲眨巴着双眼让他瞧个清楚。
容弘却不气反笑,是被她这副狡黠之态逗笑了。
容弘正了下神色,认真问她道:“你今日当真不怕被砍头?”
姜软玉也收起调笑的神情,谈及此事,她依然心有余悸:“我当然怕,可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皇上要召我的女身进殿,我若不站出来,那我双身的秘密恐怕就要藏不住了,我只能如此了。”
“而且,”姜软玉把一个引枕垫在自己下巴处,枕在躬在美人榻上的一双膝盖上,又道,“反正我的男身先前就已经把皇上跟傅相得罪个透了,再得罪一次,也没什么区别,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还能救回几条人命,算下来,还是我赚了。”姜软玉故作轻松道。
但随即,她眼中又露出一抹自责之色:“只是,这次为了救人,我竟然不得不把我师父也牵扯了进来,他素来不涉朝堂事,这一次却因为我……
姜软玉不禁叹气:“是我对不住师父!”
容弘也泛起疑问:“陶也先生素来不理俗事,且为人坦荡,更不屑行那欺瞒之言行,可他此次竟愿意为了帮你而去说谎,还是一个欺君之罪的滔天大谎。”
被容弘这么一说,姜软玉越发自责惭愧起来,但她同时道:“我也想不通为何,原本我只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去信给师父求助,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真的应我了。”
“找个时候,我得去趟荆州才行,得当面向他老人家问清楚,还要赔礼道歉。”姜软玉暗自道。
容弘想起另一事,问她道:“今夜来院中刺杀你的人,你可知是谁?”
姜软玉回想起方才破门而入,进到他屋里那人。
“刚才那刺客,他看到我的脸时,好像很意外,似乎我并不是他要杀的人,而且他好像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所以没杀我就打算离开。”
“叩叩叩!”门边突然响起三声极轻的叩门声。
姜软玉和容弘对视一眼,容弘迅速藏身到一屏风后,姜软玉从美人榻上起身,走到门边开门。
在开门前,她警惕问道:“谁?”
门外犹豫了下,出声唤道:“公子。”
姜软玉一愣,容弘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眼光微闪地看了姜软玉一眼,然后走到门边开门。
门外站着两名黑衣人,正是刚才跟闯入姜软玉内室的那名黑衣人交手的两人。
姜软玉方才就猜到了,这两人应是容弘安排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人。
容弘似乎不打算避开姜软玉,他直接让两人进到屋里来,反手又将门关上。
姜软玉见他如此熟稔的动作,明明是在自己的房中,行起事来,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两名暗卫皆先是有些顾忌的看了姜软玉一眼,然后又看向容弘。
容弘朝他们点了下头。
两名暗卫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再看向姜软玉时的目光,已完全变了。
变得……更尊敬,也更亲近?
姜软玉直觉如此。
两名暗卫突然单膝跪拜于容弘身前,揖手道:“主上!”
姜软玉一听这声称呼,脸色顿时严峻起来。
容弘果然是大胤皇室之后!
容弘没去看姜软玉的脸色,他只问面前的两人道:“那人呢?”
“那人身手了得,与先前傅府的死士完全不同,属下等皆以为,是慎朝皇帝的影卫!属下等不敢妄动,假装迎战一阵子,就放他离开了。”
姜软玉一听,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皇上的影卫?来杀她?
皇上要她死?!
姜软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容弘还在跟两名暗卫交谈:“你们做得很好,先退下吧。”
“是!”
暗卫退身离去,容弘这才注意到姜软玉的神色不对劲。
他一脸了然,笑着问道:“怕了?”
“皇上还是要杀我。”姜软玉整个人像被瞬间抽去了精气神般,一下子跌坐在美人榻上。
“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容弘在姜软玉身侧坐下,伸手扶住她的肩。
姜软玉无心去管容弘搭上来的手,她此刻有些惶然不安,被一国之君派出影卫刺杀,她以后还怎么活?
容弘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又道:“皇上要杀的是夏允,你是姜软玉。”
这句话提醒了姜软玉,她终于明白过来,刚才闯进来的那名黑衣人为何看到她时会出现那种眼神,后又为何不杀他反而转身离去。
今晚她住的这间屋子,是身为夏允时常住的内室,她还没来得及挪回到自己女身时住的闺房里去。
若是自己今夜没能变回女身,是不是此时已成了那影卫的剑下亡魂了?
姜软玉越想越心惊,容弘见她身子有些颤抖,便将榻上的薄被盖在姜软玉身上,继续安慰她道:“休要怕,我的人一直在暗处护你,你不会有事的。”
“先前保护你的那名暗卫在狱中受了些伤,等过几日他身体好了,我便让他回来继续保护你。”容弘又道。
姜软玉这才想起,她的男身夏允先前在皇上面前说过,夏允派了两名暗卫保护姜软玉,这样一来,那两名暗卫如今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自己身边了?
姜软玉不由扭头看身侧的容弘,问道:“真的?”
容弘替她顺了下额前的一缕刘海,目光温柔地点了点头,道:“真的。”
容弘:“夏允是陶先生的关门子弟,皇上和傅相不敢明面上动手,所以只能私下暗杀你,既如此,咱们私下便多提防注意些便是。”
他的安慰声继续:“我稍后再另拨几名暗卫来你院中,有他们在暗处护你,定能保你无恙,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见姜软玉还未能完全安下心来,容弘伸手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向自己,他双手轻轻捧起她的双颊,如同手捧极其珍视的珠玉般,柔声又道:“从今以后,我会护你周全,你今日在德阳殿上为我受委屈,我也不会让你白受,来日我必帮你报仇!”
他说得信誓旦旦,注视着姜软玉的目光也甚是深情。
姜软玉看着他,突然伸手打掉他碰触自己脸颊的双手。
姜软玉表情凝重严肃地问容弘道:“容弘,你就是前朝大胤皇室之后,对不对?”
容弘不答。
“刚才那两名暗卫,他们跟先前被抓的那人一样,都是只效忠大胤皇帝的影卫,是也不是?”
容弘依旧不答。
“你为何能驱使这些大胤影卫,他们还叫你主上,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姜软玉连发三问,容弘始终静默,见她没在继续问下去,容弘轻轻一笑,问道:“问完了?”
姜软玉冷眼看他。
容弘又笑了笑,突然伸手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姜软玉反应不及,却听容弘已道:“刚才你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你。”
他目光沉着且认真地望进姜软玉的双眸里,口中轻吐一字:“是!”
姜软玉变了脸色。
“我是大胤皇室之后,我的母亲是大胤长公主,我的父亲是大胤显赫世家显家的嫡子显池,我是仅存于世的最后一缕大胤皇室血脉,所以才能让他们这些只效忠于大胤皇帝的影卫尊我为主上。”
就算容弘不说,她其实也猜得差不多。
但当容弘如今亲口承认,还用这般坦白的态度告诉她,她还是颇感震撼。
“所以你要灭慎复胤?”姜软玉神色渐冷地问道。
容弘顿了下,他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也许吧。”他不太肯定地回道。
“什么叫也许?”
“也许,就是不太肯定的意思。”容弘并不是在敷衍姜软玉,他是真的一直不太确定这件事。
以往,他从未对旁人提过,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提起自己对复国一事的真实态度。
他虽然擅权谋钻营,但他对于做皇帝这件事的兴趣却不太浓。
不光不浓,或许还有些排斥。
在幼时未被告知自己的身份之前,容弘一直崇尚着过闲云野鹤,云淡风轻的悠闲日子,可自从得知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后,这个想法便被他压制在了心底最深处。
原本尘封已久,就连他自己也快要遗忘的此种心绪,不知为何,今夜竟在姜软玉面前被他主动提起。
姜软玉审视他的脸,看他不像在说谎,这才作罢。
“你可否允诺我一事?”姜软玉突然道。
容弘看着她,静等她说下去。
“你既然将你的身世秘密告诉我,肯定笃定我不会告诉其他人,我可以在此向你允诺,你的这个秘密,我定守口如瓶至死。
“我不管你是否要灭慎复胤,或者又在筹谋着做些其他什么更危险的事情,我只希望你日后看在我……我们昔日的交情上,不要再伤害姜家,给姜家留条活路,可好?”
姜软玉望进容弘的眼神里浮动着一抹罕见的卑微乞求之色,容弘看入眼里,不禁叹了口气。
他瞥开头,问道:“就算我现在说好,你就不担心将来我食言?”
“甘愿冒着暴露自己前朝余孽身份的危险,也要去救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卫,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他会食言。”
容弘眼中微光一闪。
这个女人,是真的很懂他。
他眸中涌动起一股难言的深沉情绪,开口一字一顿道:“我不但不会伤害姜家,还会尽我所能地护住姜家,就像护住你一样!”
姜软玉很是意外容弘给出的这个回答。
她眼中簇燃起一抹欢喜感动的光华,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容弘,我是你什么人,值得你立下如此重诺?”姜软玉垂下头去,神情淹没在暗影之下,“先前还派出大胤影卫暗中保护我,又特地从涿县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将我救活,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因为我不想你死。”容弘轻声回道。
姜软玉睫毛一颤。
果然是他!
她猜测自己那次因傅良派出的刺客而重伤不治,差点死去时,是容弘从涿县赶回来救了她。
他刚才没有否认。
果然是他救了自己!
容弘带笑的声音在身旁继续响起:“我当时心想着,你死了,我可怎么继续利用你,便赶回来救了你。”
姜软玉心里刚不自觉弥漫起的丝丝窃喜蓦地消弭而去。
只听容弘又道:“那时的确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姜软玉面上愣了下,她不解地抬起头,一入眼,便对上容弘那双正宠溺温柔望着她的笑眸。
容弘继续对她道:“本来我已决意放开你,但是你自己又来主动招惹我,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容弘的视线游走在姜软玉明艳无双的一张脸上,细细轻轻地描摹其间,继续道:“既然你终究会是我的人,你知道了我的身世秘密又何妨?我护你,护你家族,对你好,对你家人好,又何妨?”
容弘的视线最终在她粉嫩莹润的双唇处停下,他喉头微动,低下头,便要凑上去。
姜软玉却伸手挡住两人的唇之间。
容弘一顿,眼中瞬显出淡淡的不悦。
“你可是忘了,容家家训有言,男子不近二女,你先近我,后又近扶远翁主,已是违背了家训,行那明知故犯之错,如今你已有扶远翁主,却又来近我,岂不是一错再错?”
提起扶远翁主,容弘眉头极淡地轻蹙了下。
他坐正身,看向那盏长明的的豆灯,轻飘飘地问道:“你在意我与扶远翁主的婚事?”
姜软玉摇头:“怎会?你有你的婚事,我有我的婚事,你我各不相干。”
“那你突然她作甚?”
姜软玉叹了口气道:“我是在好心提醒你,你现在跟我这般,可是在背着你的未婚妻偷腥。”
姜软玉脑袋凑近容弘,冲他耳朵轻声又道:“你就不怕我去她面前告发你今夜对我所言所行?”
“去告吧。”容弘眼底浮起一丝笑意,“这样我们就是一对世俗难容的(此处河蟹),谁也再没法将咱们分开了。”
“你……”姜软玉气得刚说出一个字,容弘突然扭头过来,两人挨得极近,这一动作,当即让两人的脸撞到一处。
虽然不痛,但却惊得姜软玉身形下意识地后仰,这一仰,就跌倒在美人榻上。
容弘本欲伸手去拉她,不想刚抓住她的手,也被她连带着一同拉拽着躺了下去。
两人就此双双躺倒在美人榻上,容弘在上,姜软玉在下,容弘正趴在姜软玉的身上,姿势暧昧又亲昵。
姜软玉的脸腾地一下就燥热泛红起来。
“起来!”她伸手去推容弘。
容弘眼里满是笑意,望着她就是紧贴着不挪动半分。
姜软玉气恼不已,身子便不安分地扭动起来,想将容弘晃下去,她刚乱动了几下,容弘突然握住她的肩,声音里透着一丝暗哑和压抑,沉声道:“别动!”
姜软玉不听,动得越发厉害,但动了几下后,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以下情形不可描述。
姜软玉正要问怎么回事,突然对上容弘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
她的动作当即僵住。
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脸刷地一下,红透一整面。
她再也不敢动一下,双眼紧盯着容弘的动作,生怕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
姜软玉暗叫糟糕!
眼神胡乱四处瞟着,开始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容弘苦笑一声:“你方才若再多动一下,我怕是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他清冷低音在她耳边徐徐响起,混合着一股热气,还带着淡淡梅香。
“那……那你还不快起来!”姜软玉没想到自己竟对男色这般紧张。
她从前可是好色纨绔女,跟不知多少个美男子有过亲昵的行为,可那时也没像现在这般脸红心跳呀?
难不成果真如那话本子所说,只有在自己爱慕之人的面前,自己才会有含羞带怯之态?
“不起!”容弘笑意更浓,口吻如同小孩子耍无赖。
姜软玉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你不要脸!好色之徒!无赖!”姜软玉伸出右手使劲捶打他。
刚捶打了几下,容弘蓦地一把擒握住她挥舞的手的手腕。
姜软玉试图挣扎,无奈容弘手劲太大,竟连她这个练功之人都难以脱离其掌控。
姜软玉最终放弃了,懒懒地垂下手腕,容弘此时手便顺着她的手腕一路游走到她的手掌位置。
然后,他的手掌心瞬间与她的紧密相贴,下一刻,容弘的五根手指十分灵活地穿插入姜软玉的每根手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