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霞美滋滋的,最近在小山村可谓春风得意。她的婚事本来是白四俩口子的大心事,前些年眼界太高,拒过两个不错的后生仔,那个媒婆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撮合成对,逢人就说白四一家眼界高,要钓金龟婿做女婿的,登门来说亲的自然就少了,全奔了春桃家去。
那年春桃十五,白凤霞小一岁十四,隔壁村的许秀才她娘开始张罗给儿子说媳妇。许秀才是读书人,穿洗的发白的蓝色长衫,文文静静,连领口的补丁好像都比同村那些糙汉子要整洁干净。读书人多少见呐,尤其是庄户人家供养的读书人更是不容易,一家老小省吃俭用供许秀才读书,就指望着将来祖坟冒青烟好金榜题名。
不过,这青烟可不是那么好冒的,许秀才满了二十,同龄的汉子都有了媳妇暖被窝,秀才娘才屈尊降贵似的开始请媒人说亲。许家穷,罗友良、白四家富裕,本来不相配,可许秀才是读书人金贵嘛,罗友良就想要个读书识字知书达理的女婿,哪怕彩礼少嫁妆多贴也愿意。
就这么着,许家罗家结了亲,从第一眼起就喜欢徐秀才的白凤霞恨的牙根痒痒,看见春桃她就生气,尤其是村人还开玩笑叫春桃秀才娘子,她气的眼冒金星,这些一直是白凤霞心里的刺,所以她下定决心,若春桃开口说好话,她也不给好脸色,好好的把面子找回来,戏耍她以后再说。
正想着,春桃已经走到跟前了,站定看着白凤霞,春桃个子高挑,一身水红色衣裳衬肤色,脸颊白里透风,整个人像她的名字一样,色若春桃。白凤霞光看着,心里又来气了:“你瞅我做啥?有话说话,有屁放屁!”
春桃一手叉腰,一手往前推,轻轻松松便把白凤霞给推到田里去了。白凤霞想伸手去抓边上的姐妹站稳身子,可那群人好没义气,生怕被她扯到田里去,非但不扶反而向两旁闪开了。‘扑’一声响,白凤霞仰面摔倒在水田里,一身的泥巴。
白凤霞瞬间从美梦中惊醒,瞪着春桃:“你吃了豹子胆……”
才张口,春桃俯身拉住了白凤霞的手腕:“怎么那么不小心,田埂上滑着呢,你只顾着讲话不看脚下,瞧,摔了吧,我扶你起来。”
白凤霞瞪大眼睛,睁眼说瞎话,呸。
春桃小心的避开有泥的地方,把白凤霞拔萝卜一样从田里扯起来,用只有她俩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下次再胡言乱语,我撕烂你的嘴,你给我小心点,惹了我,我饶不了你。”
白凤霞一愣,原以为春桃受了打击,性格改了弱了,可以任由她拿捏,没想到退亲的事情对她的脾气没有任何影响,反而更加厉害了。大家都说罗友良家的姐妹花是姐姐泼辣妹妹乖巧,只有白凤霞知道,这都是装的,春桃比她姐姐甚至她娘文桂芬都要讨厌,什么乖巧懂事,都是她装相。
而且,她力气还贼大,刚才拉她起来的时候胳膊都被拽疼了。
春桃说完笑了笑,转身回到路边的大树下:“娘,我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咱们继续赶路吧。”
春桃啥时候和白凤霞和好了?文桂芬古怪的瞅了不远处一身泥,气急败坏往回走的白家丫头,摇摇头没多做追究,她攥着春桃的手让她坐下,摸出一个煮鸡蛋来:“吃吧,吃了再赶路。”
一见鸡蛋,春桃的眼睛亮了亮,鸡蛋可是好东西,家里虽然养了好些下蛋母鸡,可鸡蛋都攒起来去集市上换钱,留着买盐醋酱和油,自家人轻易不会吃,除非是生日或者身子不舒服,才有解馋的机会。
“昨个晚上用灶灰煨熟的,今天没喝上热粥,娘给你开小灶。”家里人多,鸡蛋太少分不过来,所以为了避免家庭矛盾,文桂芬是特意等要出村了再将鸡蛋掏出来。
春桃压根没吃饱,红薯干实在吃腻了,她只吃了几块,想着到了外婆家美美的吃席,不过,有煮鸡蛋这种好东西,自然也是要吃的,她拿着鸡蛋轻轻在石板上嗑了下,然后用手掌摁着鸡蛋滚了一圈。
“春桃啊,是娘对不住你,没给你挑个好人家,可把你害苦了,嫁人是女儿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你说说,你娘我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唯独在这件事情上瞎了眼。
这也怪你爹,当初要不是他非要找个识字的女婿,也就没这回事了,闺女你放心,娘已经找媒人帮忙相看着了,近处不成,咱们就找远些的吧,娘虽然舍不得你,可这也没办法。”
文桂芬絮絮叨叨,春桃低头听着,把剥好了鸡蛋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文桂芬:“娘,不怪你和爹,要怪就怪那个丧良心的秀才,当初我就不喜欢他。”
听到这里,文桂芬脸上有些窘迫,想起来了,那年春桃抗议过说不想嫁,不过自己和丈夫都没理会,儿女亲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懂什么,这要大人做主的,这下好,主没做好惹出一场无妄之灾。
“你吃,这专门给你煨的。”文桂芬不接,春桃直接将半个鸡蛋喂到娘亲的嘴边,直到文桂芬拗不过吃在嘴里,她才晃荡着腿慢慢品尝自己的那一半。
“春桃,你方才说当初你就不喜欢许秀才,为啥?那时候全村起码九成的闺女都稀罕他。”毕竟庄稼汉满地跑,文静知礼的书生难寻。
春桃想了想:“弱不禁风的瞅着没劲,我嫁男人又不是找儿子,他配不上我,我喜欢魁梧的汉子。”
“呀,这话是没出嫁的闺女能说的?”文桂芬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扭头看了女儿一眼,接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给我规矩些,这话不许对第二个人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