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一心去青褚院看侯夫人,青嬷嬷不敢去,派了个熟路的小丫鬟引着她去。
朱珠身后只带了阿豆,阿番留着看院子。
侯府很大,路还挺远。京城的冬天和云城不大一样,风不大,寒气却透骨。朱珠捧着手炉,手缩在袖子里,掌心是温热的,手背是凉的。
小丫鬟本是一个不起眼的粗使丫鬟,也有上进的心。早上听了朱珠的吩咐把三爷唤来后,心底就对朱珠多了一分信服。
也不知道三夫人如何得知三爷怕侯夫人的,竟能用这个把人吓唬来。
“夫人,改日用棉花做芯,外头罩上锦缎,中间掏空放上手炉,手左右往里面一插,整个手袋都是暖烘烘的,手也不会受寒。”小丫鬟讨巧说道。
朱珠以前没心思做这些,倒是看过庶妹使过这手袋,只道:“这法子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抿唇笑,“夫人给我取个名吧,照着阿豆姐姐那样就好。”
朱珠不大会取名,想了会取了个叫阿葡的名。
一行三人说着话,走到了青褚院。青褚院和朱珠呆的蘅香院不大同,入了院门中间是一条小道,两侧都是梅林,深红深黑的土壤上梅树濯濯而立。左侧是白梅,白胜雪,冷如月,右侧是红梅,红似血,夭夭灼灼。
无论是黑的、白的还是红的,泾渭分明。周围寂静,悄然无声,只余下朱珠一行人的脚步声和有些急促的呼吸。
“大姑娘,咱们要不回去吧。”一阵风吹过,阿豆打了个寒颤。阿葡的脸也有点白。
在阿豆和阿葡敬畏的目光中,朱珠挺着胸勇敢说:“你们先回去,我自个进去。”
阿豆咬咬牙,“姑娘,我陪你一起。”阿葡没说话,也不走。
朱珠又吩咐了一遍,两人才走了。朱珠把手炉塞进袖中,一手握着账本,一手提着食盒,踩在石径小路上朝里走去。
朱珠也不是不怕的。这地实在有点怪。但她是主子,要护着手下的人。等丫鬟们走远后,朱珠腰杆子也没那么直了。
她走几步,探头左右看看,梅林还是梅林,没什么奇怪的,梅花的冷香很好闻,和婆母袖中的香气很像,却好像又多了点什么。
朱珠不敢再看,快步向前走,直到看到一处院落,这才停下。
“婆母,我是朱珠,您的儿媳,现在可以进去吗?”朱珠看不到丫鬟,找不到人通禀,只得站在外头喊一句。
房门紧闭,一扇小轩窗微微敞开,窗前摆着一架乌金书案,凭窗看书的谢延听到那声软糯的声音,目光一顿,脑中浮现出一张粉□□白泛着红晕的笑脸,一双极其清亮的杏眼充满了孺慕和依赖。
看着让人顺心不已。
只是,是装的。
朱珠站在外头等了一会,她又朝前走了两步,“婆母,儿媳想来服侍您,有一些不懂的,也想向婆母请教。”
朱珠知道世上聪明人多,她知道自个不是聪明那挂,所以很少会耍小聪明,把自个的想法和目的都说的明明白白。
当然,说的明白不代表全都说。
屋内没人说话,静悄悄的,朱珠耳畔只余下风声。
从朱珠的角度看不到开着的窗,也看不到屋内的人。谢延却将朱珠面上的失望一览无余。
小姑娘转身似要离去,谢延垂眸,目光重新转向手中的书册。
“婆母,我摘了梅花,给你插瓶!”
轻快的脚步声靠近,谢延愕然抬头,只见小姑娘怀中捧着满怀的梅花,歪头冲着他笑。
朱珠抱着梅花进了屋子,把梅花放下后,又去外头把食盒提进来。
朱珠没问婆母为什么听见她的声音却不说话,小姑娘装作这件事不存在,把这尴尬略过去。
谢延也不曾问过朱珠如何那么快发现他的。
两人一时相安无事。
说了要给婆母插花,朱珠在多宝架上找到一个陶罐,准备插花。
可食盒里的东西快凉了,得先吃东西才成。
朱珠一边轻轻打开食盒,一边偷偷看向婆母。
婆母看起来很年轻,穿着黛青色广袖浅摆长裙。时下女子裙子有两种,一种裙面宽大,极尽繁琐,行动间裙摆飘飘,流光溢彩,华丽非凡。一种裙面很窄,直坠往下,和男子的装束很像。
世家贵族的女子们都喜欢宽大裙面,上面的刺绣越精致,上面的花纹越繁复,似乎越能体现世家底蕴,可朱珠看着只穿素色长裙的婆母,一点也不觉得婆母粗陋,嗯,就是可能有点……没有一般女子的柔软身段。
婆母的肩好像比她宽,身量比她高,五官轮廓很深,眼睛狭长,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现在的皇族有西域血统,倒也不奇怪。朱珠心底有点羡慕,若是她长成婆母这样,哪需要板着脸装严肃或者笑容意味深长装深沉,只需往那里一站,就颇有气势,让所有人诚实听话,不敢造次。
朱珠一边羡慕,一边手脚伶俐把东西都端了出来。
梅子糕是酸酸甜甜的,蜜三刀是香软甜腻的,羊奶是奶香十足,清甜清甜的。一端出来,空气中就弥漫出一丝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