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辜月,哪怕是一向暖和的江南府,也冷了下来,前几日下了一场小雨还夹杂着雪花,那透彻如骨的湿寒便叫从小生长在北境顺宁府的温酌有些受不了。
北境冬日来的更早,也更冷,但只是干冷,江南这股湿冷却是无孔不入的。顺宁府富户家里时兴通地龙,柴火烧的旺旺的,屋里头便暖和的很。可江南这边为防潮湿,屋内的地板并非直接挨着地基,而是用木撑子高出地面不少,夏天便少了蛇鼠虫蚁。
因着是这样的结构,便不能用地龙,只能用火盆烧炭取暖。小雨加雪过后,老太太便先发话,叫大娘子斟酌着,将今年的炭火早些发下去。
温酌只是个妾,自然分不到上等的银丝炭,统共只分到了五十斤黑炭,得省着用。大娘子院子里,可是每日都有上好的银霜炭十斤。她也不嫌弃,有总比没有好,上回分下来的兔皮,她拆分着,给冬衣镶了个边儿,做了个毛领,又做了一副手围子。
宫花的生意,已然走上正轨,那普通的宫花,卖的多的时候二百只不够卖,卖的少的时候,一个月总能卖上一百六七十只。至于精美的十二月令,每月只有十套,都能卖的精光。那套用料更加繁琐更加精美的,齐如月则是开价到了一套二十两,单只买则一只二两。倒也不是她狮子大开口,这套用料并不节省,钗身也是金包银,上头用的大粒珍珠,宝石,玛瑙,也靡费不少,本就是为了那些贵妇小姐,也没盼着寻常人能买得起。
那荷花的盆景,齐如月定价六两,卖了不到两日,便有许多人来询,也卖了出去。
因温酌做这么一套要耗费不少的精力,所以她也严格控制着数量。普通的宫花除了原本那几个花样,她也做了些旁的,没货的时候,齐如月便叫人来传话,叫她做上几只补货。
零零碎碎的算着,这三个月不到,竟每月都能分二十二两到二十五两不等的红利。
算上季家的月钱,还有她自己赚的这些,这三个月不到,她手头也攒下八十多两的银子。
因为快到年节,齐如月那边传话来,叫她想想做些喜庆的花样子,过年便要图个红红火火,况快到过年,祥记铆足了劲要好生赚上一笔。
不过距离正月还有两个多月,倒也不急着做,温酌且得好好想想。
她倒是担心哥哥和姆妈,怕他们为了省那几两银子宁可挨冻,可这些日子她出去不方便,于是便将银钱给了素橘,叫素橘的哥哥找炭郎买了几担炭火给哥哥和姆妈送去。
素橘哥哥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做这事一点贪墨的心思也无,这些日子素橘哥哥经常给她跑腿送东西送信的,做事兢兢业业手脚麻利,等过年的时候,她需包个红包给这一家子,也好叫他们过个肥年。
正计较着,这时正院打发人来寻温酌,说是大娘子发动了。
温酌忙穿上厚实些的外衫,带着素橘去了徐氏院里。
徐氏院里忙里忙外的,已然乱成一团,只听见稳婆在里头一会叫热水,一会叫用力的。
温酌到了这儿,竟没个丫头招待,她拦住徐氏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喜安:“喜安姑娘,大娘子这是什么情况,不是才七个月吗,怎么会提前好几个月发动?”
喜安满脸焦急,却还是耐着性子回了她的话:“不知怎么的,今儿用过早膳,我们大娘子便喊肚子疼,竟是动了胎气,发动了,小娘稍坐,奴婢得进去了。”
这屋内乱七八糟的,她只能寻个凳子坐下,担忧的往内室张望。
素橘原本是徐氏院里三等的丫鬟,这院里也有个交好的,还是与她交好的二等丫鬟云果儿得了空暇,给温酌倒了一杯茶水来。
偷偷跟两人说了:“主君早上在咱们这用过了午膳,不知怎的,大娘子又跟主君吵起来,奴们只瞧见主君气呼呼的走了,不消一会儿,大娘子便喊痛。”
只匆匆说了这么两句,她怕被徐氏院子里的人逮着,忙走开了。
温酌这才知道,原来是季长盛跟徐氏又吵了起来,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又吵什么,她只觉得头疼,季长盛竟一点都不体谅怀着身孕的妻子?还有徐氏也是,有了身孕也不顾忌着些,这个当口,便是再生气为了孩子也不能发作啊。
门口帘一打,却是老夫人进来了。
自那回刚进府拜见过一回老夫人,温酌也去老夫人的院里拜见过几回,都被回绝,她便心知,老夫人心里是瞧不上她们这些妾侍的,便也不自作没趣,上赶着讨好,免得徐氏还觉得她想巴上老夫人的大腿。
“怎么回事,昨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便发动了?稳婆来了没?去保和堂请刘大夫来坐镇着,去,取我的对牌架了车,将人速速带回来。”
“回老太太,稳婆早就到了,正在里面呢。”
早有激灵的小丫鬟在椅子上放好了软垫,老太太坐下后,环视一圈内室,中气十足:“莫要慌,女子生产本就要经过这一遭,莺儿,去我屋里,把那几十年的老参拿出来,切了片给大娘子含在口中,她刚发动便叫成这样,怎有气力生?”
莺儿称了声是,也立马打了帘子出去取了。
老太太发了话,顿时大娘子院子里的人便似有了主心骨,她略歇了歇,这才看见角落里站着的温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