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鸣转头见无衣背对着他,缩在被子里,身子不断抖动,他多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可他不敢,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在林无衣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
“后来女孩去了廊州北部,李凤鸣听说了很替她开心,她就应该住在天上,在最耀眼的地方,永远闪闪发光,太阳哪能住在井底呢。
“永平六年夏,她回来了,被叫做小英雄,她被人高高举起,她看不见李凤鸣,李凤鸣太渺小了,他拿着女孩给的平安扣,被打到痛哭也不敢将刀按出来。可李凤鸣还是很开心。
“秋闱打猎,所有皇孙都策马而上,将射到的猎物献给女孩,只有他,在闱场放了一个风筝,风筝上写着,不要受伤。
“再后来,他去见她,她近乎发痴,问道:‘你听过梦碎的声音吗?就像这样,叮铃……叮铃……’那是李凤鸣的人间仙乐,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呀,李凤鸣抓住她的手求她不要再摇那个铃铛,她神情苦涩,却笑道:‘不行呀,不听到我会死掉的。’
“再后来……再后来……他要大婚了,他去找女孩,女孩说:‘我可以给你放鞭炮。’”
林无衣大喊了一声“李凤鸣”从被子里爬起来,直直站在床上,她眼睛都哭肿了,乱糟糟的头发胡乱贴在脸上,像一只没抓住老鼠倒碰了一鼻子灰的花猫,一看见李凤鸣又撇嘴要掉眼泪,轻跺了下脚嗔道:“抱我!”
李凤鸣一时愣住。
“抱我!”无衣又道。
李凤鸣压着激动到颤抖的胸腔,语气尽量平静:“不给我放鞭炮了吗?”
“放你娘的炮!抱我!”
李凤鸣的美梦成真,他不敢相信,却深深相信,无论是第一次见到无衣,还是现在,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久别重逢。
李凤鸣眼含热泪朝着无衣张开手臂,跨出那迈了十四年的一脚,门窗子抖动,风声鹤唳似乎都是为他鼓掌叫好。
待他察觉声音不对,出门去看,李承义已经带着他的青州军,齐步跑进院子里站定,穿着盔甲,笑着向他走来,靠近道:“侯爷,您没事就太好了!都怪我行事不周,害得王爷遭此劫难。”
李承义转头向他的侍卫长任长青啐道:“没用的家伙!不过烧死了六个就不敢入火,好在侯爷没事,要不然诛杀三族也不足过,还不快跟侯爷请罪!”
任长青带着身后众人同声跪地,铁甲整齐撞在地面上,接着众人声似洪钟,一起发出:“请侯爷治罪!”
这声音震耳发聩,李凤鸣自然知道李承义是故意向自己示威,然还是不得不感叹侍卫训练有素,倒不知李承义这位公子哥是如何训兵秣马,恐怕还是仰仗李和留下的骁将利器。
“不是你们的错,都起来吧。六人因我而死,一应后事家眷当有本侯承担,有劳任侍卫长代本王料理。”李凤鸣心叹,何至于此,为了权利不择手段,全拿人命当草芥,若赵王临至尊之位,那天下还不知要如何生灵涂炭,他是万万不能拱手让予。
李承义笑道:“都说侯爷有情有义,能为侯爷卖命那是他们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侯爷遭劫,罪魁祸首还是胭脂军,若不是侯爷机智过人,将林无衣引诱出来,承义还真是万死难辞。”
李承义说着假哭了两声,抹了一把根本没有的眼泪,抬手对任长青道:“将罪徒林无衣即可缉拿!”
说罢,侍卫分散将院子里所有门都推开,无衣一身素缟,被两个铁甲侍卫从门里押出,更显得身单体薄,如一缕青烟,风一吹整个人就要散了。
见无衣要被带走,李凤鸣慌了,他忽厉声道:“等一等!”
这一声震得站在紫云楼裁风台的李千乘心下一紧,是真的疯了吧。
李承义狡黠的笑意在低头间一闪而过,他抬手正色让侍卫停下,恭敬向李凤鸣道:“不知侯爷对处置此人还有何吩咐。”
李凤鸣望着无衣涨红的眼,心底狂风卷沙,如临荒漠,他不能让无衣陷在绝境里,就是因为他知道无衣李承义皆是赵王一党,才更不能放开无衣的手。
李承义看着李凤鸣神色慌张,心下笑成一片,李凤鸣呀李凤鸣,早知一个林无衣就能让你方寸大乱,我们何苦如此大费周章。他待要听听李凤鸣要说出什么自毁人前的话。
众人看着李凤鸣,只觉时间过得太慢了些,半天见他两唇轻动,声音却出的异常艰难,忽提气闭上了眼,片刻睁开笃定道:“稍等下,稍等下再带走吧。”
李凤鸣话音一落,楼上的李千乘松了一大口气,身前的李承义看着无衣失声笑了。
李凤鸣背手站的笔直,面如刀锋,他忍住不让自己去看无衣的眼这双眼,只怕多看一眼,心城就要溃崩。
“天冷,穿件衣服再走吧。”李凤鸣仍旧不看无衣,他说罢任长青亲自进屋,一扫之下,看见一侧山水屏风上搭着的黑衣斗篷,他抬手取下,拿出递给无衣。
无衣低头看了眼斗篷,伸手去拉,却见一双细长宽大的手先于她拿起。李凤鸣将斗篷展开绕过无衣的脑袋,从后给她披上,仔细系上带子,又抬手将抖帽从后拉过发顶。
无衣不知这人在想什么,她盯着李凤鸣,好奇看着,小声道:“还没抱我呢。”
“嗯?”
李凤鸣愣了愣,简直要哭出来,他望着无衣睁大的眼睛,那里竟然没有一丝责怪,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无衣揽入怀里,紧紧抱住。
那声音很轻,隔着斗帽擦在无衣耳边:“你还想听井底的秘密吗?”
“是什么?”斗帽将无衣的脑袋完全遮住,她藏在大帽子下的下巴窝在李凤鸣颈窝里。
李凤鸣破涕为笑:“等你出来告诉你。”
无衣抬起脑袋,依旧是笑着的:“要是出不来呢?”
李凤鸣自然是没有想过出不来的话,无衣被李承义带走,看着是抓捕犯人,其实是同党汇合。
“出不来,我就进去陪你。”李凤鸣身子往前贴了贴,脸色不改,声音却近乎宠溺。
这种话向来都是无衣骗人说的,此时自己听到,倒好笑的要紧,她笑着朝着李凤鸣做了个口型:“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