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陈沂生喋喋不休地胡言乱语,邵海山心里直翻跟斗:“这家伙是想作死啊……”冷汗顺着后背流淌下来。
“……这敌国孙子太不是个物,净干那些生儿子不带把儿的事!有能耐你光明正大和老子干一仗啊?可他不,偏要当缩头王八……”听到这番话,邵海山龇龇牙,怎么品都觉得别扭。
不紧不慢骂完敌国人,老陈一撇嘴,问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咱们忍气吞声,叫他们逍遥快活,哪有这个道理?谁叫咱们老百姓掉眼泪,那我就让他流血!甭跟我讲啥以德服人,老子就这性格,吃屎都不改,一百年也不变!现在,我就要带你们报仇去,给咱老百姓讨个说法,拔掉那个狗屁溪山团!怎么样?谁有意见赶快说!”
此言一出,旁人无不大眼瞪小眼。邵海山两眼一闭,心中暗暗叫苦:“妈的,他这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凭这几十个人就想端掉一个团?你一个小排长可真他妈敢想!”
“去不去?”陈沂生火了,两眼一瞪。
“去!谁不去,谁是他妈孬种!”众人非但没有意见,反到在脸上露出了兴奋。这一点令老陈异常欣慰,他认为手下能把调皮捣蛋用在敌人身上,那算是务了正业,归了正途。“老邵!你有啥意见?”死盯着邵海山,陈沂生摆出一副狰狞面孔。如果对方不答应,没准他都能吃人。
“我能有什么意见?”邵海山阵阵苦笑,“可你想过没有?咱这算未经请示的私自行动,补给、支援都没有。另外,我们是越境作战,人生地不熟,溪山团团部处在什么位置,咱可是两眼一抹黑!”
陈沂生皱着眉,偷眼瞧瞧其他战士。果然,邵海山这瓢冷水泼得是立竿见影:刚才那股子狂热劲儿,一个个全没了,几乎都面灰如土像是霜打的茄子。
“怕个啥?”陈沂生急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管它对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老陈稍加犹豫,那么往后,哪怕他说话天花乱坠,也甭指望再有人能服他。因此老陈把心一横,当机立断:“打仗没有顺风顺水的!要想打胜仗,就别管那么多条条框框!我这小排长都不怕背黑锅,你们怕个啥?上面要是追查,我姓陈的一个人顶着,决不连累大家!”
“行!你简直牛气冲天。”邵海山也没辙了,摇头闭眼,干脆一言不发。
“老邵!你还有啥要说?”冷眼瞧瞧他,老陈捏捏拳头。
“你考虑好啦?”
“没错!”
“那好,听你的,咱走吧!”出人意料,邵海山突然投了赞成票。
“咦?你怎么不反对?”老陈还挺纳闷。
“反对什么?”苦笑一声,邵海山问道,“反对有用吗?”说罢乖乖站回排头。望着陈沂生,沉吟片刻,他叹了口气:“老陈,咱们这三十几个光棍,全都交给你了,千万别让大家失望,也别让他们爹娘,因为把儿女交给咱们而抱恨终生……”
“我明白,准备出发!”陈沂生拔出手枪,“哗啦”一声推弹入膛。
三十几个人在路面上无声地散开。一边走,老陈还一边交待: “记住喽!咱们不是去学习雷锋。越过边境后,就当回咱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不能给对方留的,尽量别给他们留。不过可有一样,你想干啥都行,就是别调戏人家女娃子,免得二十年后,人家小后生上咱中国来找爹,呵呵!那乐子可就大了!”
众人哈哈大笑。
“我这是说笑,你们哪听哪了。但咱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真弄出个下半身问题,就算打了胜仗,那传出去也不好听,回来也没个解释。而且……”他扫一眼众人,冷冷说道,“……我立刻枪毙你!”
邵海山心说:“恐怕回来也不用解释了,象你这么胆大妄为,早就枪毙几个来回了。”
阮庭光这几天的心情特别好:溪山团武装特工获得了“巨大”胜利,他那孀居的准儿媳也生了个孙子—— 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家伙。
自从官升两级后,阮庭光和丛文绍便离开了小镇驻地,迁至高坪市内居住。战后的高坪满目疮痍,半年前的那场战争,摧毁了市内二层以上所有的建筑。遍地茅屋和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难民,使得这座城市看上去,到象是个比较大的难民聚集点。高坪军区第一师、第二师师部及其下属警卫部队,就散布在这个聚集点里。
丛文绍是第二师师长。他和阮庭光那种比较乐观的情绪有所不同,急躁和紧张如同附骨之蛆,一刻也没有放过他。特工队连连得手,带回了当地农民所需要的粮食、种子……为此,地方报纸是连篇累牍,绞尽脑汁去弘扬溪山团的英勇善战。至于那些战利品为什么变成了粮种和农具,报纸的主编也有说辞:“……中国军队一触即溃,散兵游勇遍布乡间地头。当地百姓纷纷揭竿而起,用锄头、镰刀等粗劣武器,配合我军将那些平日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老爷兵一一处决。为了感谢我军,当地群众自发组成慰问团,主动为我军带路,提供粮食、交通工具……这个事实充分证明了:不得人心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只有真正的人民军队,才是仁义之师,威武之师……”
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是真理,高坪的老百姓领到粮食、稻种后,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溪山团的士兵,一个个哭得是昏天黑地。面对全国上下对溪山团那绵绵不绝的歌功颂德,丛文绍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真理毕竟是掌握在少数人一边,他很清楚己方的实力,也明白中国人决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哪一天,哪个时辰,炮弹又会均匀分布在自己国家头上。所以,他每时、每刻都要向边境派出侦查部队,准备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集结队伍。
但中国人并没有按照他的思维走,边境上一往如夕,连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这反而让丛文绍感到很迷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作为地方军事最高长官,丛文邵不敢掉以轻心,他殚精竭虑,没日没夜在沙盘上推演双方势态,生怕因自己的疏忽,给国家和百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越是紧要关头,精力就越要集中,说不定为了某个契机,中国人已经忍耐很久了。现在关键的关键,就是要看谁更有耐心!”丛文绍不断鼓励着自己,“胜利往往属于意志坚强的人!”他把这句话写成横幅,挂在门框、墙壁、办公桌、床头……凡是能看到的地方,他都没敢忽略。
与此同时,悄悄穿越国境的陈沂生,也将神经上的那根弦,不知不觉拨到了临界状态。老邢教给他的东西,还没有经过实战检验,也就是说,究竟能否达成军事目的,他心里也没有底。但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事已至此,再想反悔恐怕也来不及了。只能是一步一个脚印,用军功来弥补他的胆大妄为。
登上绵河南岸,拔掉身上最后一只蚂蟥,回头望望祖国,老陈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三十几条命,算是攥在我手里了……”
“排长,你想什么呢?”周小米问道。
“没啥,”回头看看全排,三十六个人——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对了,你们谁会说敌人的话?”他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排长,不会吧?都到这时候了,你才想起最关键的问题?”气得陈东差点没哭了。
“有啥奇怪的?”老陈狡辩起来脸都不红,“哪家部队能给一个排配备专职翻译?”
这个理由非常牵强,众人一听,心里马上便没了主意。其实早在过河之前,许多人就已经后悔了。毕竟是没有命令的私自行动,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如果再把小命交给一位头脑发热,喜欢由着性子胡来的领导,那就不亚于老太太服毒——活得不耐烦了。因此,某些人开始暗暗叫苦,并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瞄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