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谁都可以弄一下,那就说明陈沂生根本没什么背景。徐军的话,令侦察连上上下下全都松了口气。在连长袁光看来,这样也好,至少上级没给侦察连送来个活祖宗。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谁都希望自己的兵能够出类拔萃,袁光也不例外。但侦察连有个怪圈,不管怎么狠抓“素质”,这遵纪守法问题却总也解决不了,换了几任政工干部都没见任何成效。由此,“侦察连现象”便成为部队首长最头痛的顽疾。
“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私下找到陈沂生,李明将自己的担忧,毫不保留地透露给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拢不住人,你在这位置也待不长。尤其你们二排,刺头一个胜一个。两年前,邵海山当排长时那也是雄心勃勃,结果折腾到现在,一不留神,由少奶奶变成了老妈子。”
“可我发现,二排的军事素质并不差呀?”老陈答非所问。这也难怪,无论在什么时候,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兵到底能不能打仗,“我调查过,这些兔崽子也没少给敌人找麻烦。”
“不是……老陈哪,我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你别打岔。”
“我没打岔啊?犯纪律和能打仗的,不都是一伙人吗?”
“可他们能不能……不犯纪律?”
“哦……你的意思是说,叫他们做小绵羊?”
“呃……”眨着眼睛想了想,不管怎么琢磨,李明总觉得这句话很别扭:“把军队变成小绵羊……哎?听起来咋有点怪?老陈,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偷换概念?”
“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让他们规规矩矩,别没事儿总找事儿。”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那还不简单?每天加大训练强度,一个个累得半死,也就没心思搞别的了。”
“不管用!”摇摇头,李明满脸苦笑,“邵海山就曾经用过这招,结果这帮小子心齐,非但没有改邪归正,反倒变本加厉了。”
“那就收拾陈东啊?不把带头的治服了,二排怎么会有指望?”
眉头越拧越紧,李明端着茶杯,久久不发一言。
“我说错了?”
“没有……”叹口气,李明无奈地笑了笑,“唉……老陈哪,你知道陈东的爷爷是谁么?”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他就是咱们军区的陈司令员。”
咬咬牙,老陈默不作声了。此时此刻,他完全明白邵海山,为什么管不好二排,。因为陈东就是捧在二排手里的刺猬猬。
“当然,陈司令员是肯定不会纵容自己孙子的,只不过……唉!”瞥瞥老陈,李明将话题委婉一转,又道,“咱们再商量商量,看看……还能不能找出其它办法?”
陈沂生没搭话,郑重地看了李明一眼,起身戴上帽子。走到门口时,他慢慢停下脚步,手掌在门框上狠狠一握。
李明找陈沂生谈话,从某种意义上讲,应该算是一种善意的暗示。就像《红楼梦》中的护官符一样,是初涉官场之人必备的安身之道。但事与愿违,李明的善意并没有得到理想的回报,反而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陈东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整个人霉得都快长了蘑菇。
老陈折磨人很有一套,对于那些精力过剩的刺头兵,他总是以合理外衣作掩护,在训练强度上进行针对性地添砖加瓦,叫你有气还说不出来。当然,那些兵也不是善茬子。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反攻倒算的的念头也曾多次付诸过行动,但老陈就坚持一个信念:你不服我就弄,告饶了也接着弄——妈的,老子的兵怎么能没骨气?非把你这毛病扳过来不可!什么摆事实讲道理,呸!那不是老子的强项,所以咱就省了,免得铺张浪费。总之就一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反动我**,你上房我抄家,你流窜我追杀,看谁狠得过谁?
结果这样一来,“**的气焰”算被彻底打消了,面对“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大好形势,老陈趁机盘算:该如何扩大战果了。
陈东是最后一个竖白旗的顽固派。为摧垮他的心理防线,老陈没少下功夫。你不是司令员的孙子么?你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么?行!我不但摸,而且还大脚踹。当着外人我不碰你,因为部队有纪律,咱不能打骂士兵。可到了没人地方,嘿嘿!对不起了,连环脚窝心腿,咱是要多少有多少,准保管够儿。爹妈舍不得打你,这才惯出了你的毛病,没关系,咱不忌讳这个,有的是时间可以帮你慢慢改。带兵就像种庄稼,不把旁边的花花草草除干净,小苗怎么能长出玉米**?当然,打人肯定是不对的,到哪位首长面前我都敢承认,但承认归承认,你不服我还照样揍。反正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赔钱赚吆喝的买卖,老子肯定不干。
陈东也不干了,经过几番艰难困苦地“围剿”与“反围剿”,他算捱不过去了,一见陈沂生就打哆嗦,怎么吃药都不好。哪怕上厕所都要先整个投石问路,否则这尿怎么也挤不出来。
经过一番激烈地思想斗争,终于有一天,他主动出现在老陈面前,哭丧着脸哀求道:“排长!你给我个痛快吧!”
“嗯?”两边瞧瞧,老陈指指自己鼻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排长,您就别玩我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认输还不成吗?今后您说啥是啥,我肯定服从命令,做个乖孩子。”
眨眨眼,老陈没吭声。
“我错了,真的错了。排长,您就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成吗?”
老陈还是一言不发,可脸上却笑容渐露。在与陈东的反复较量中,老陈逐渐了解到:这是个与刘卫国截然不同的**子弟,虽然有些自由散漫玩世不恭,但本性却很质朴。他没少挨陈沂生的大脚,每次都被踹得满地乱爬。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没讨一句饶,或者打上小报告。他总想凭借自己实力打败陈沂生,结果每次均以灰头土脸而宣告失败。没办法,老陈那过于强大的实力,就像是一座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高山。
“不会吧?你咋熊了呢?这才哪到哪儿?没关系,你先回去好好琢磨一下,看看认输服软的问题,能不能往后拖拖?”老陈一本正经地劝说,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东的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也没客气,抛开闲话直奔主题:“排长,从小到大我就没服过谁,可这次不一样,我是真的弄不过你。求您高抬贵手,别跟我一般见识。”
拍拍陈东肩膀,老陈半天没言语,最后微微一笑,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你们这些刺头的兵,其实一个个都是好兵,只是没把聪明才智用到正地方。打你、教训你,说白了那是为你好,要不然我吃饱了撑的?当然,我不管不问,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那也可以,但这是害你们,到了战场上,敌人能跟你心慈手软吗?”
陈东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不要总认为自己很行,在枪林弹雨中,你那点小聪明根本用不上。能在一口锅里搅食吃,这说明咱是兄弟,做兄弟的,怎能忍心看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陈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陈东打内心深处体会到一股说不出的温暖。陈沂生带兵讲究个恩威并施,决不是一味的蛮干。在训练上,他雷利风擎身先士卒,部下哪怕有个小小的失误,在他眼里那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而在生活上,他又温情脉脉,不管部下是什么家庭背景,均能一视同仁视为己出。
二排的兵,出身农村的较多,每个人家里都有不同的困难。老陈的工资并不多,每个月除了给娘寄去,余下的便周济那些困难兵,真正留在手里的钱,往往连买包烟都不够。有一次他烟瘾犯了,突然瞧见厕所门外有根别人抽剩的烟头,于是趁人不备捡起狠吸两口。结果被提着裤子走出厕所的杨雪龙,迎面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