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去通知一遍,就说,这是我给他们的最后机会。”
“是!”
背手拎着武装带,老陈在校场上愉快轻松地踱着方步,看得袁光心中暗暗好笑:他们不来,我看你还怎么办?
没过多久,稀稀拉拉跑来十几个人。一个个站没站相,立在那儿松松垮垮地杵着。徐军再也忍不住,瞪着袁光先是一通臭骂,然后问道:“你是怎么带的兵?嗯?兵都给你带成了什么样了?这还能打仗吗?就凭这尿性上了战场,那得死多少人?嗯?”
袁光眨眨眼,没作解释,趴在徐军耳边轻声说道:“要不……让邵海山试试?”
“妈的,你想搞山头主义?”徐军一下子就明白了:谁都得意自己的老部下,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周小米跑过来气喘吁吁向陈沂生敬礼:“报告排长!二排全体36人,应到36人,实到25人,请指示……”
“其他人是怎么回事?”
看看陈沂生,又瞧瞧徐军等人,周小米鼓足勇气喊道:“他们……他们都闹肚子了……”
“噢!闹肚子……”陈沂生点点头,回头看看袁光,笑了笑,高声叫道:“我再说一次,不管他闹肚子还是死了老子娘,如果再不到,我豁出去当个光杆排长,把你们全他妈毙喽!”
“啊?”吓得周小米一哆嗦,差点又尿了。
“陈排长!你没权利枪毙战士!”袁光急了,也顾不得领导在场,上前就要和陈沂生理论。没承想刚走两步,就突然一震,乖乖站着不动了—— 一支打开保险的手枪,死死顶在他脑门上。
“别再考验我的胆量!军令如山,如果再有人妨碍军务,不管是谁,我先叫他脑袋开花!”瞪着血红的眼睛,陈沂生的模样简直就是匹恶狼,“敌人已经堵在家门口了,可部队却在松松垮垮!我们是干什么的?那是保卫国家和老百姓的最后一道屏障!现在屏障变成了豆腐渣,变成了只会吓唬人的纸老虎!我问你:你让国家怎么办?你叫老百姓怎么活?花着老百姓的血汗钱,你不觉得脸红么?”
袁光动动嘴唇,正想反驳,一旁的李明赶紧拽拽他衣角,喊道:“老袁!顺着他,千万别逞强!这不是闹着玩的……”李明边说,边用求救的眼神瞧瞧徐军,“营长,您赶快叫老陈放下枪,哪有枪口对准自己同志的道理?”
可徐军却惊讶地望着陈沂生,比谁都想不通:这……还是那个傻乎乎的陈沂生吗?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记着……他好像没这水平吧?
“你看我干什么?老陈说得没道理么?”恶狠狠回敬李明一眼,徐军气不打一处来,“把兵带成这副熊样!我都想毙了你个舅子的!”
在场的兵立刻炸了庙,你撞我我撞你,发疯似地往回跑。工夫不大,连拖带拽连扛带搬,总算把那11个人给弄来了。
“你们干啥?我肚子还没好,哎呦!要拉了,要拉了……”没想到人群里居然还有些看不清形式的,故作姿态吵吵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几个“病号” 躺在地上直哼哼,为了做戏,也为了弄假成真,干脆挤出了几声响屁,
收回枪,陈沂生大声喊道:“全体都有了,立正!”
众人下意识地站好军姿,特别是几位军官,也不由自主地并拢双腿。“我这是干嘛哪?”徐军心里一阵窝火,“凭什么他一发号司令,我就得服从?到底谁是领导?”
“向右看齐!”
队伍开始集中,没过多久便横平竖直。陈沂生走过去,弯腰看看地上的几个人,冷笑道:“没瞧出来,你们还真有种?”
几个人很配合,哼哼唧唧地翻翻白眼,老陈二话不说,抬手向其中一人连开三枪,“叭!叭!叭!”
全都傻了眼……
“老陈!”徐军的后槽牙冒起阵阵凉风,和袁光、李明对视一眼,发现这二位也是一脸白毛汗。
地上几个人立刻蹦起来,归队速度简直比兔子还快。
“我这个人,专治拉稀跑肚,谁还想请病假?”吹吹枪口的轻烟,老陈狰狞地问道。
谁还敢?就算真有屎,也得往裤裆里拉。
“你这是国民党作风……”袁光鼓足勇气喊了一嗓子,可一瞧陈沂生又举起了枪,便赶紧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枪声已经惊动整座营区,其他两个排的干部、战士,也纷纷涌到校场想一看究竟,原本不大的校场,顿时站满了人。
“都是老爷们,千万别让我小瞧你们!谁不想在二排混,现在有屁赶快放,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拎着枪从排头转到排尾,一股煞气笼罩在老陈身上,令人不寒而栗,“既然没有,那我就再强调一遍:正因为你们不了解我,所以今天,我只是警告某些刺头儿。从现在开始,再有人胆敢挑战军纪,没说的!我先毙他个舅子的!”
瞧瞧一脸横肉的陈沂生,徐军的后背完全湿透了:“乖乖,以前咋没发现他这么有个性?这……这还是原来那个陈沂生吗?”
盯着几个刺头兵,陈沂生冷笑一声,又道:“大道理我不想讲,也不会讲。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以前的弟兄死绝了,在敌人面前,他们个个是爷们!没丢咱中国军人的脸!所以打那时候起,我就多个习惯,凡是我带过的兵,就不能有孬种!就得让敌人怕!以后在二排,咱也是这规矩:谁能让老百姓竖大拇指,谁能叫敌人不敢拿正眼瞧你,没说的,咱就是兄弟,上战场我替你挡子弹!下战场我把你当祖宗供着!可话又说回来,谁要胆敢水汤尿裤,把命令当成狗臭屁!给我来人前背后一套,没说的,你就试试老子的枪会不会冒烟!”放眼瞧瞧部下,“怎么都不敢说话啦?聋啦?听明白没有!”
“明白!”
“声音象娘们,我听不见!”
“明——白!”众人大声回答,连其他排的战士,也是肃然起敬。
目光又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邵海山身上——刚才哼哼唧唧,嚷得最厉害的人。“你好像很不服气?”
“报告排长!我对您有意见!”
“有话就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视着邵海山,老陈点点头。
“你这是法西斯、军阀作风,是国民党!”
“接着说!”一连接受了三顶帽子,陈沂生不以为然。
“你滥用职权,蛮横无理!我要保留意见,向上级反映情况!”邵海山壮壮胆子,一口气把话说完。
“你说我滥用职权?”
“是!”
“说吧,怎么做,才能让你心服口服?”老陈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咱们比枪!”让老陈当众出丑、威信扫地,这才是邵海山的最终目的。
“行啊!那就来吧?”陈沂生满不在乎,在他看来,能降住这些兵才是当务之急,其它的都是次要,“我喜欢有人叫号,呵呵!当兵的就该这样:敢说、敢干不服输!只有老娘们才耍嘴皮子!”
陈沂生到很坦然,可一旁的徐军却吓一跳:未经上经批准,谁敢私下摆枪弄炮?再说手下闹僵了,那今后的工作也难以开展。因此他赶紧出来打圆场:“老陈,我看算了吧!同志们都挺累的,要不……”
“营长,军中无戏言!自己的兵被人说成是酒囊饭袋!我要连个屁都不敢放,那还是老爷们吗?他姓陈的不是横么?好,咱就看看,二排到底是不是扎堆王八——憋(鳖)屈一窝!妈的,谁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他姓陈的上过战场?咋咋唬唬跟谁耀武扬威呀?想叫我服他,没说的,拿出点本事,咱手底下见真章!输了的,以后别站着撒尿!”邵海山是铁了心,谁的面子都不打算给了。
“你狗日的,有这么和领导说话吗?啊?”袁光急了,心想:“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啦?这么僵持下去,就算能赢,也把领导得罪了,哪轻哪重你分不清啊?”
邵海山的脑子的确有点过度膨胀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官没了,脸面也叫人撸成了茄子皮,再不爆发一下,以后他也不用做人了。领导的麻烦他不敢找,可这新来乍到、土泥鳅一般的陈沂生,他怎么也没放在眼里。不蒸馒头争口气,什么服从命令听指挥,在他看来就是一句话——去他个蛋!你陈沂生不是八句话离不开枪吗?那好,就和你比枪,我就不信:凭我这全团射击冠军,还收拾不了你个土老冒?
徐军摇着头,走到一旁没再说什么。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给点教训,他总分不清哪咸哪酸。
“营长,你看这事儿……”李明也很为难,“……是不是……应该向上级请示一下?”
“回头我去跟团长解释,”徐军摆摆手:“你的心思我理解,可我谁也帮不了,谁输谁赢连点悬念都没有,还是多想想:一会儿该怎么安慰邵海山吧!”看看嘴起燎泡、团团乱转的李明,他又补充一句:“邵海山这小子算是踢到铁板了,敢和陈沂生比试?呵呵!我怕他这辈子都没勇气再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