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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这个世界上,谁敢说自己不自私?”——刘卫国

任凭卫兵将自己锁在床头,陈沂生一动不动。不知为什么,原本愤怒得快要爆炸的他,一进这间潮气熏天的小屋,反倒安静下来。听着铁门“咣当”一声落锁。老陈苦笑一声,想起了指导员曾经说过的话:“咱当兵为了什么?难道就是想混个提干,混个农转非户口吗?如果是这样,你马上给我滚出部队,滚回你姥姥家!”

“是啊,俺当兵为了啥?俺……我当兵只是为了吃饱饭……要不是指导员教育,我还真就没想过保家卫国。本想还想混个提干,让俺娘能过上舒心日子,可是娘啊!儿子给您丢脸了……”一想起娘,眼泪胀破血痂,和着血块缓缓流进耳孔……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铁门一声轻响。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到他身旁放下行李后,便一声不吭坐在一旁。

瞧了陈沂生好一会儿,他从挎包里取出毛巾,蘸蘸墙上的水滴,在陈沂生脸上慢慢擦拭。一边擦还一边说:“好家伙,咋会伤成这样?都看不出模样了。”

陈沂生睁眼一瞧:是全军有名的怕死鬼——王志伟。“泥——来——做——甚——么?”他一字一句,艰难地问道。

“算了,都这样了就少说两句。”撂下毛巾,王志伟心疼地看着他,“说有个逃兵想自杀,让我来看着,没承想会是你。”

“沃——不——是——逃——兵!”陈沂生辩解。

“还是少说两句吧!看看你,好汉还不吃眼前亏,你咋就不多个心眼?和他们硬碰硬,你能有好果子吃?”

陈沂生摇摇头,心道:“怕死鬼就是怕死鬼,无论到哪儿,都是先想到缩脖子。”

王志伟叹口气:“说我怕死,这也没委屈我。可要说你老陈怕死,瞧你打那些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怎么也没法和逃兵挂钩。”

陈沂生心中一热,眼泪又涌出许多:“没想到,还能有人给俺说句公道话?”

王志伟点根烟,狠吸几口:“老陈,事到如今,你还是看开点,多往好处想吧。不是有那么句老话么——否极泰来。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就会转运,寻死觅活没必要,你真要是死了,有冤屈也没人给你伸。”

老陈一阵苦笑,心想:“就算我不死,也未必有人能给俺伸冤。”他嘴痛,不想说话,王志伟从挎包里掏出饭盒,用羹勺试试温度,又道:“你受了伤,不能吃牢饭。这是我老婆煮的粥,还热乎着,就着小咸菜趁热吃两口吧!别屈自己肚子。”

陈沂生想笑:“这家伙是坐牢还是坐月子?连老婆都来了。”肚子饿得要命,老陈不顾嘴痛,和着血水将粥喝个干干净净。

“这就对了,瞧瞧!好死不如赖活着,天塌下来不是还有穆铁柱顶着?别总跟自己过不去。”拍拍挎包,王志伟又问,“要不,你再来点?”

老陈心想:“你还真把这里当成家了?”

“老——王,沃——想——尿——尿!”

“好好!你等着。”说话间,王志伟边替他解裤子,边从挎包里拎出夜壶。

陈沂生脸上一阵古怪:“怎么把饭盒和夜壶放一起了?”

全都收拾齐整,王志伟拍拍老陈的头:“好好休息,大夫一会儿就来。”

默默闭上眼睛,陈沂生心想:“都这模样,大夫来不来也没啥球关系了……”

两个人床上床下,将就着睡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外有个甜甜的声音问道:“就是这间么?”随后门被打开,一个身背药箱的漂亮女兵走进来。

王志伟注意的是她的脸蛋,而老陈却偏偏瞧着那两把小刷子。

赵静在黑暗中适应半天,这才捂着鼻子问道:“你们俩谁有伤?”

王志伟指指床头,那女兵放下药箱走过来,漫不经心一看,结果她和老陈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赵——静?”

“鬼呀!”一个高蹦起来,赵静那高亢惊怵的声音,居然把门外警卫弄得一哆嗦。

“吓——着——你——了吧?”老陈很抱歉,他向赵静点头致意。

盯盯瞧了半天,赵静忽然问道:“你就是那个想自杀的逃兵?”

陈沂生晃晃手铐:“沃——莫——自——杀,也——不——是——逃——兵!”

王志伟咳了一声,打断他:“都这时候了,你还解释啥?”

“对了,你怎么认识我?”凑上前再次仔细看了看,赵静一愣,“哦!你就是那个陈…… 陈…… ”

“陈沂生!”王志伟在一旁插嘴。

“对对!你就是那个农村兵,哎?你这是……”

王志伟不耐烦了:“大夫!麻烦您先给他看看,有啥事,一会再问行不?”

“哦哦!好的,差点把正事儿忘了,呵呵!”说着,她吐吐小舌,手忙脚乱从药箱里取出了器械。照理说以赵静这水平,身边至少还应该跟个成手,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表现发挥了。

“就——你—— —个人?”老陈问道。

“本来是江素云的班,可她说给你包扎还是我来比较合适,所以,我就来喽!”

“为啥是你合适?”就连见多识广的王志伟,也没听明白这话中的含义。

“我怎么知道?”赵静摇摇头,“这几天,江素云古怪得很。”

“对了赵大夫,”王志伟又问,“江大夫的预备党员,转正没有?”

“就这几天,咦?你问这干嘛?”

“没啥,没啥,我随便问问。”微微一点头,王志伟心领神会。

看看老陈,一边用酒精消毒,赵静一边问道:“你怎么成了逃兵?看你也挺勇敢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陈无奈地摇着头。

“哎!别动!”从鼻孔里尴尬地拽出酒精棉,赵静有些不好意思。俯下身子,仔细研究一下陈沂生的脸后,她满脸疑惑,“怎么还有鞋印子?你不会连自杀都不会,用脸去撞人家鞋底子吧?呵呵…… ”还没说完,她就后悔了,瞥瞥一脸怒气的陈沂生,也觉得自己的笑话不怎么好笑,抱歉地吐吐舌头,她的脸红了。

瞧着她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王志伟摇摇头,苦笑一声:“有些事情,你们外人想不到,这监狱自古以来就是养屈死鬼的地方。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在外面有多风光,一旦进来,那就应了一句话:是横是竖,都得听天由命。”

赵静“哦”了一声,点点头:“有道理,可我还是听不懂……”

消过毒,赵静如同打绑腿一般,在陈沂生脸上缠起纱布。还好,她没忘记留下喘气的鼻孔。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老陈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襟。

“你干嘛?快放手!放手!我可要喊人啦!”赵静用力挣了两下,却没有挣脱。

“老陈,你这是干啥?”王志伟也上前劝说。

陈沂生翻过身,揽着铁链向赵静磕头,情急下,他居然把字句说得清清楚楚:“赵大夫!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俺…… 俺给你磕头了。”说罢,给赵静毕恭毕敬叩了三个响头,谁都拦不住。

叹息一声,王志伟晃着脑袋走到一边,站在门口默默向外望去……

“你要干嘛?快起来!”赵静想扶起他,可力气不够,一着急,差点又摔在他身上。

“你听我说赵大夫!”

望着陈沂生那紧紧握住自己的大手,赵静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

“俺是冤枉的,你一定要帮俺…… ”

“可我……我能帮你什么?”

“求求你,帮俺伸冤,求求你…… ”

用尽全力挣脱了陈沂生,赵静喘着粗气嗔道:“快别乱说了!”一紧张,连药箱也不要了,像头受惊的小鹿,从王志伟身前一钻,溜走了……

“赵大夫!你等等!俺…… 我,俺…… ”望着赵静消失的身影,陈沂生蠕动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半跪在床上,耷拉着脑袋,瞪着失神的眼睛,像是只绝望的**,双手紧紧抠进床缝,半天一声不吭……

王志伟走过来,拍拍他肩膀,也没说话。

“老王!”凄厉一声惨叫,“你说说这世上,还会有人帮俺吗?还会有人吗?”

王志伟苦着脸,没出声。

“难道我上辈子做了亏心事,所以这辈子就注定要被人害吗?”他号啕大哭,脑袋用力凿床,直磕得雪白的绷带血迹斑斑。

两个人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没过多久,铁门轻轻一响,探头探脑走进个女兵,悄悄拿了药箱后,又蹑手蹑脚钻出去……

“谁呀?”老陈问道。

“江护士。”

“她要干啥?”

“我怎么知道?自己去问她。”憋了半天,见老陈没回话,王志伟忍不住哀求道:“老陈,咱们说话行不?”

“你想说啥?”

轻咳一声,王志伟咽咽唾沫。

事已至此,老陈不再胡思乱想,只盼能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究竟会如何,他已经不愿意想了,枪毙还是继续坐牢,早就身不由己。命运自有它的发展轨道,一切奢望终将是徒劳。

就在他闭上眼睛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屋里却突然亮起电灯……

“老陈,咱还是接着唠吧……”翻身坐起来,王志伟看看一百瓦的灯,点燃了一根香烟,“我就说总感觉缺少点啥,这不,想起来了。”指指灯泡,“监狱里,是不能熄灯的。”

“睡觉吧…… ”翻翻身,陈沂生痛苦地躲避着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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