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俺看是没办法了,要是硬拼,咱这八个人还不够塞牙缝的。看来,只有不惊动他们,趁夜色潜过去才是唯**法。可是……可那些王八蛋能不防备咱们吗?”老陈也对前途感到信心不足,所以天性率真的他,也没认真琢磨自己的措辞。
呆呆望着湍急的河水,李强默默想着心事。
“排长,俺总觉得你心里有事,到底为啥,能不能说出来听听?”陈沂生低声问道,“兴许这一仗下来,俺们都光荣了,亲兄弟也不过是同年同月死,更何况咱们这些老战友呢?你能不能和俺说个痛快话儿,到底是为啥?别不把俺当兄弟行不行?”
李强摆摆手,语音十分沉重:“老陈啊!不是我不把你当兄弟,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你知道,咱们和连长在哪里会合么?”
“在哪儿?对了,你还一直没说呢!”
苦笑一声,李强指着地图悲怆地喊道:“就是在这个小镇!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你说啥?”陈沂生吓了一跳,“排长!你不是开玩笑吧?”
“没有……”痛苦地摇摇头,李强很绝望,“和你实说了吧!临行前指导员找我谈话,他对我说:‘老李,咱们这行军速度可要误大事呀!’我说‘是啊!但这也没办法啊?’指导员马上就说:‘刚才我们连领导开了碰头会,征求过向导意见。你先看看这地图……’他指着地图说:‘据向导提供,到达高坪还有一条水路,只要找到船花上五个小时就能到达。但是……但是全连走这条路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我军意图。’我说‘那该怎么办?’他瞧着我没说话,好像在等待什么结果。没过多久,他果然沉不住气了,说:‘我们还得按照原订路线走,军令如山,谁也无权更改。但真要按计划死扳行动,恐怕你我全得吃不了兜着走。’他拉着我的手,苦苦相劝:‘老李啊!现在组织有了困难,越是在这时候,就越需要党员身先士卒勇挑重担,你是个老党员,又是领导干部,组织需要党员挺身而出那你该怎么办?我可是你的入党介绍人,你入党时怎么宣誓我可都记着,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打退堂鼓,让组织失望啊……’”
“他娘的!这不是逼人往火坑里跳吗?放他娘的屁!他也是党员,他咋不挑这大梁?”陈沂生气得跳脚乱骂,老实人到关键时候也挺有火气,“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他凭啥让咱们去跳火坑?”
严肃地瞧着陈沂生,李强的声音猛然高涨了八度:“老陈!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是军人吗?还象个革命战士吗?这是对党、对组织该有的态度吗?”
“俺不是党员,不知道对组织是啥态度!都在一个灶里搅食吃,俺就是不能把自己兄弟往火坑里推!”
李强红着眼睛哽咽道:“老陈你冷静一下,你……你还让不让我把话说完?”
“好好!你说,俺听你说。”
拍着陈沂生肩膀,李强很无奈:“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党员,受党这么多年教育,我没有别的选择。更何况,当时情况极其复杂,为了大局我也必须接受命令,哪怕有一个人按时赶到集结地点,这也算我们完成了任务。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指导员会将集结地选在小镇,甚至连小镇有敌人驻军我都不知道。指导员的地图被铅笔涂得乱七八糟,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兵力布署。他又对我说:‘老李啊!你带领一个班从水路出发,人手由你挑。六个小时后必须到达小镇,对,就是在小镇和大部队会合。’他还指着地图一本正经地说:‘小镇有两条路可以通向495高地,如果六个小时后你们没能等到大部队,就直接从陆路穿插,哪怕剩至一兵一卒,也必须要按时到达495高地……’”
“他娘的,别说啦!这不是让咱送死吗?连长是甚意见?他是甚态度?”
“连长当时不在场,我……我没时间向他请示……”
“行啦!关键时候谁都不想唱白脸,咱这是被人卖了,十有八九等不到大部队了。俺敢肯定:他们一定不会来!俺要是当官的,绕道走还来不及呢!咋会跑到这里瞎扯蛋?准会找个替死鬼,把这可能增援495的敌军死死拖在这里。”
“闭上你的鸟嘴!”李强愤怒了,可是想了想,他又泄了气,“老陈!你怎么能说这话?谁叫你当替死鬼啦?我这一路想什么你知道吗?我不想拖累你们,宁可抗命,也要把你们带到495,我的好兄弟啊!”
“排长!现在还由得咱们吗?小镇都过不去,还说啥495?你别说了,俺看咱们还是等着光荣吧!”
“老陈,你平时可不是说怪话的人哪?我们当兵为得是啥?是为自己吗?军令如山我的同志啊!别说让你送死,就是叫你把脑袋砍下一千次,你又能怎样?”
“排长!俺是怕死鬼吗?打仗的时候你也瞧见,俺后退了吗?熊包了吗?俺只是想不通:凭啥让俺白白送死?俺的命就比别人贱吗?如果在战场上后退一步,你枪毙俺那没说的,俺就当自己是……”他左右看,一指刘卫国:“是他弟弟!缩头王八!”
刘卫国不愿意了:“班长,我没得罪你吧?”
“你他娘的闭嘴!”一把拎起刘卫国,李强瞪着血红的眼睛骂道:“你再说一句试试?平时你走关系挖门路那是样样在行儿,可上战场你怎么腿肚子转筋了?要不是看在指导员面子,我现在就想毙了你!告诉你小子,不管你老子怎么有能耐,上战场如果你给我熊了,老子第一个就活剥了你,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那也照毙不误!”看着李强凶神恶煞的模样,刘卫国把要反驳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你给我记住!”李强将他踹到甲板上,拍着胸脯大声喊道:“是我向指导员点名要你,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是少爷,就因为连长和指导员都想留你一条命!就因为……”他又指指大家“……提干的都是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而上阵杀敌的,却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凭什么他们的命就比你贱?难道你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他们就不是吗?”
刘卫国不敢说话,陈沂生也压着火儿劝说李强:“排长……”
“叫我老李!”
“啊?这个……老李啊!现在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时间不多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吧!照地图上的情况来看,咱们的脑袋,已经是拴在裤腰带上了。”
李强扫视着沉默不语的战士,过了一会儿,他动情地说道:“同志们!我李强在此发誓:要死咱就死在一起,我绝不会扔下你们独自偷生!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九死一生,有没有害怕想要回去的?”
“没有!”众人大声回答。
“大声点,我听不见!”
“没!有!”众人脸上均流露出视死如归的气势。不需要多解释,因为中国军人就是这样——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好!咱六班没有孬种!”李强哽咽着,拼尽全力气喊出他人生中最豪迈的一句话,那洪亮的声音在河面上久久徘徊,威风洋溢气壮山河:“就让我们豁出命打完这一仗,一起到阴曹地府去喝个痛快吧!是男人,就该如此!”说罢,堂堂七尺高的汉子,再也止不住眼泪了……
“排长,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们都听你的,要生一起生,要死咱就一起死,没啥大不了的,六班的骨头本来就该埋在一起!”大家站起来,豪迈之气荡气回肠。
刘卫国看看其他人,沉思片刻突然说道:“排长!我也是二排的人,虽说我爸是**,可那是他的荣誉,和我没关系。要说男人嘛……我他妈也不孬种!”
“好!我记住你这句话。”李强点点头。
“王玉海!”
“到!”
“李世贵!”
“到!”
“李春生”
“到!”
“魏志军”
“到!”
“蒋玉学”
“到!”
陈沂生看看刘卫国:“刘卫国!”
“到!”
人齐了,老陈转身向李强庄严地敬个军礼:“报告排长!二排六班向您报到:应到十一人,实到八人,缺席四人……”说到这儿,他眼圈红了,再也说不下去。
李强点点头:“就不用稍齐了,咱们长话短说。现在的困难是:第一,我们随时会遇到敌船;第二,我们要穿过小镇。你们看该怎么办?”
陈沂生想了想,趴下身子瞧瞧地图:“老李,俺看不如这样:敌船,咱们是能躲就躲。到小镇后,尽量不要开枪,指导员不是没说一定要和敌人交火吗?咱们先找有利地形就地隐蔽。”
“镇子不是很大,交火那是迟早的事,你以为我们能藏多久?有一个小时就算不错了。”李强苦笑道。
“藏一个小时是一个小时,实在拖不过去再说。”陈沂生有些耍无赖。
正说着,只听“扑通”一声……
“排长!那个女人跳水了。”王玉海指着船尾叫道。
李强大惊,马上制止举枪欲射的李春生:“先别开枪!”他跑到船尾看看浑浊湍急的河水,暗道:“糟了!刚制订的计划要泡汤,我怎么把她给忽略了?”
溪山团团长丛文绍站在五万分之一地图旁,冷静谛听作战参谋讲述茅村突发事件。他一言不发,甚至连眉头都未曾抽动一下。过度的沉着,使得他这位35岁的年轻团长,有着与其年龄极不协调地稳重。
作战参谋把情况来龙去脉说得差不多了,丛文绍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团长,您看这件事……是不是先派条船过去看看?”参谋望着他,希望他尽快拿主意。
“哦!你说完了?”用眼角余光瞥瞥他,丛文绍淡淡一笑,“派船?为什么要派船?”
“那些村民……总要看一看才是……”参谋咽咽唾沫,“要不然,终归是说不过去。”
“你过来,”丛文绍放下杯子,指着地图向他招招手:“你判断一下,他们现在能在什么位置?”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中国人突然出现在我们后方,而且只有十几个人。哼哼!做出这么大的手笔,你相信他们只会有这点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