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说笑,贫僧乃出家之人。”薛玠放下酒壶,站起身来,神色自若扫了容筝一眼。
往事倏而闪过脑海,他桀骜冷肃的面孔,古井无波。
很快移开视线,落在齐辂面上:“贫僧此间事了,先行一步。”
齐辂从惊愕中回过神,很想问问薛玠,他是否真向容娘子应承过,可眼下追问,不合时宜。
立在容筝身侧,萧青鸾察觉到容筝的异常,她面上含笑,唇色却咬得发白,被萧青鸾挽住的手臂微微颤抖。
方才的话,容筝旧友寒暄般轻描淡写,可萧青鸾能感受到,她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才问出来,且她很在意薛玠的回应。
可惜,薛玠并不在意,甚至眼神也未有波澜。
眼看着齐辂冲薛玠抱拳还礼,薛玠迎着清寒山风朝她们走过来,欲借道下山。
山风拂起他木兰色律衣,他神情沉肃,渺远如佛陀。
下山的路,被萧青鸾和容筝挡在身后,容筝没动,萧青鸾也没让。
薛玠并未从容筝身侧走,而是从萧青鸾面前走到她左侧,企图绕过容筝。
眼前余光察觉到一滴晶莹坠落,萧青鸾愣愣望向容筝,却见她眼睫微湿,笑颜柔妩。
“大师,出家人能喝酒吃肉,为何不能娶妻?”容筝轻笑出声,嗓音绵媚,望着同她们错身而过的薛玠,“容筝赎身银子尚未攒够,大师何须匆匆躲我而去?故人想见,说句话罢了,难道大师怕我吃了你不成?”
勇猛,大胆,容筝,不愧是你!
薛玠走在离她较近的一边,萧青鸾猛然侧眸,正好捕捉到他轻缓缥缈的脚步停滞一瞬,又继续朝前。
“要去追吗?”萧青鸾问容筝。
“不用。”容筝摇摇头,眸色已宁静如常,转而望着土丘前的石碑,好奇道,“公主要祭拜之人,是从前的太医院院正甄太医?”
“对。”萧青鸾回身,冲身后不远处,捧着祭礼的茜桃、翠翘招手,走到石碑前,缓缓屈身,奉供祭礼,“我也怀疑国师居心叵测,所以我相信甄太医,父皇做错事,我一定会还甄氏一族公道。”
容筝颔首,上前屈膝跪坐,把路上折的一簇山花摆在石碑前:“听闻甄太医在世时,时常赠医施药造福百姓,确实是为让人敬重的前辈。”
言罢,容筝在坟前磕了三个头,极诚心。
见她如此,萧青鸾凤眸盈盈,眼睫湿润。
甄太医,本宫带她来看你,你且再等等,本宫一定会揭穿国师的阴谋,替你昭雪。
一旁,齐辂双臂环抱,清肃的眸光沉沉落在萧青鸾身上,若有所思。
她并非一直张扬跋扈,也不是追着他到的此处。
扶起容筝,萧青鸾见天色不早,便吩咐茜桃准备下山回京。
话音刚落,眼见余光扫过一角天青色长衫,萧青鸾抬眸望向齐辂,凤眸微瞠:“齐大人为何还没走?”
为何?
齐辂也很想知道。
清肃的眸子凝着萧青鸾,脑中快速闪过许多画面,梦中她凤眸噙着无限委屈深凝他的模样,她抢他回府,雪足勾软鞋,笑靥明灿威胁他的情形,还有薛玠走前说的话。
得窥前世的些许机缘,全是他苦求而来。
齐辂很是怀疑,莫非前世他被萧青鸾抢回公主府时,无意中被马蹄踢坏了脑子?
否则,他为何会对金玉其外,寡廉鲜耻的长公主念念不忘?
“微臣在等长公主。”齐辂放下手臂,上前一步,“微臣以为,长公主有话要问。”
听他说完,萧青鸾蓦地忆起薛玠的话,对,她险些忘记质问齐辂!
“容筝,你带茜桃她们先走,在马车上等我,我有话问齐大人。”
“可是……”茜桃不放心。
萧青鸾迫不及待想弄清楚,齐辂究竟是怎么回事。
颇有些不耐地冲茜桃等人挥挥手:“走吧,走吧,齐大人的功夫不在燕七之下,自会照看好本宫。”
茜桃等人无法,只得扶着些容筝,先行下山。
此处山林,林子不深,未听说有猛兽出没,草却长得茂盛。
没有清晰的山路可走,幸而茜桃她们方才走过,踩出一道踏软下去的草径。
萧青鸾提起轻柔的叠纱裙摆,露出一抹绣着春梅的鞋面,雪青裙摆拂过长草,草茎弯下腰,俯吻过鞋面春梅,又直立起,望着春梅踏远。
“上次本宫说的话,你分明一无所知,为何假装知晓,蒙骗本宫?”萧青鸾怕被草茎绊倒,一直盯着脚下。
“微臣并未骗公主。”齐辂将视线从她脚面收回,落远些,凝着前方渐暗的山林,又拧眉看着她慢吞吞走路的模样,“公主说的那些事,微臣虽全无记忆,却有幸在梦中得知。”
齐辂脚步快,说话间已不知不觉越过她,不得不停下来等:“公主说两不相欠,微臣看到的却是公主强行掳臣入府,不知微臣哪里欠了公主?”
“对,确是本宫有错在先,可谢姑娘呢?”萧青鸾顿住脚步,眼神愤然凝着齐辂。
反抗的方式何其多,他为何要养外室?而且,是在她身怀六甲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