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落座,萧元慎便吩咐上菜。
虽说是吃顿便饭,但小厨房怎敢懈怠,负责膳食的太监半下午时便守在炉灶边提点着,啰哩啰嗦,一箩筐的嘱咐,叫新进的扬州厨子耳朵里都长了茧子,格外卖力,到上菜时满满当当堆了一桌。
宫中大节庆时,宴席都由光禄寺主持,那里的厨子多是北方人,口味偏咸偏重,特别喜好烧鹅、烧鸡、爆腌鸭、煠鱼,并不十分讲究,而小厨房的饮食求精求新,沿袭了太|祖时候的传统,以扬州厨子为主,地道的淮扬风味,因此这桌上既有梨丝炒肉,脆甜爽口,莲蓬豆腐,滑嫩清淡,也有软兜长鱼滋味浓厚、鸡包鱼翅,咸鲜隽永。
然而一顿饭吃得却是有些尴尬,陈龙锡揣测着万岁叫自己吃饭的意图,本以为会是为了宁远侯科考舞弊的案子,来探听自己的意思,但皇帝坐在那里,不住体贴叫自己多吃菜,只是说些家常,并没有谈论公事的意思,越发捉摸不透,只好带着小心,谨坐在一旁,一面吃,一面察言观色,留意到萧元慎时不时一双眼睛就落在了瑾言的脸上,每到此时,目光就如江南的丝绸似的柔软垂落。
到底万岁对自己的女儿是真情还是假意,陈龙锡一时也难以揣度,但想到两个人朝夕相处,对方又是皇帝,身处高位,不免如芒在背,有些拘谨起来。
萧元慎平日里见自己的这位先生,总带着些桀骜与不服气,时不时就要怼两句,但瑾言坐在一旁,气氛就变了,自己想到这是瑾言的父亲,立刻收起了经筵时的吊儿郎当相,立刻十二分乖巧,端坐得笔直,客客气气。
瑾言也察觉到空气中隐隐的紧绷感,便停下筷子问起父亲:“家里一切可还好,妹妹的婚事筹划得怎么样,可还顺利么?”
陈龙锡微微颔首:“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宫里不必担心。你妹妹淑嘉记挂着你呢,总来问你的消息。淑嘉的婚事也都筹划停当了,原本定在了三月二十七,但因这次殿试复试定在了四月初一,所以林家那边重新商议了日子,定在了四月初九这一天迎亲。”
瑾言遗憾:“可惜我在宫里,不好在她出嫁前陪一陪了。”
陈龙锡道:“等你出宫了,还愁没有相聚的时候?你就放宽心吧。”
萧元慎来了精神:“不知道阁老的二姑娘许配的是哪家?”
陈龙锡微微垂首,依旧是谦恭模样:“是前工部左侍郎林粹卿家的公子,说来惭愧,正是那日金殿鸣不平的林彦回。”
是那个行走的大周律例呀!
萧元慎印象深刻,那日林彦回罪加一等一等又一等的,硬是把自己的发小顾恒之打了两百板子,饶是锦衣卫行刑的人知道轻重,敷衍过去,但挨了这好一顿打,顾恒之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每日趴在罗汉榻上,连个身也不敢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