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帘复又落下,太后瞧着两人的背影转去,寂然垂下了眼睫:“去叫长公主过来,我和她一道参详参详公卿家的女儿,趁早挑个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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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慈宁宫,萧元慎却不急着往西苑走了,他长身玉立,立在光中,等瑾言跟上自己,却见她依旧小心地伫立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恪守着御前女官的本分,便自己朝着她的方向迎了上去。
瑾言垂着眼,恰可见他的红色袍子摇曳着,大剌剌地踱步过来,每一步都是那样不羁,意气风发地落在自己心上。
多好呀,一对比之下,自己好像是绣在画屏上的金鹧鸪,美则美矣,少了些灵动潇洒。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抬眼,天光倏忽落入,正映上萧元慎秾艳的眉眼。
这样看来,他似乎确实比自己第一次见他时要长高了那么一点,从前自己抬眼大约可见他的鼻尖,这一回却是嘴角的笑涡,浅浅的,还没说话,却已经漾起来了。
萧元慎心里有些恼,他本来是该生气的,可是撞到了瑾言的眉眼,他的那些不平就像云雀腾地一下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满心快要抑制不住的欢喜,从笑涡里、眼睛里流溢出来,语气都透着春意,戏谑着埋怨:“看来你的腿脚好得挺快,都能去火场出生入死了,瞎逞强。”
瑾言捺了捺嘴角:“总不好丢下人命不管,况且又是我叫他们帮着查的。”
“早和朕说了不就好了,朕叫内官监去查,那群老狐狸,你要是斗可得要狠心,下一次还是给我添添麻烦吧。”
底下跟着一圈内官监的人,瑾言不好多说什么,低头喃喃道:“不会有下一次了。太后娘娘说得对,是我做事思虑不周,不能谋定而后动,我该谨慎一些。”
萧元慎不以为然,上前扯住她的袖子,怕她将太后的话听到心里去,在这宫里越发束手束脚起来,没等她说完,便打断她:“你很好!母后那一套无非就是官场老油子的把戏,所谓的三思而后行,不过就是叫你和稀泥,踢皮球,尸位素餐,你何必听她的。若你真成了那样的人,你还会喜欢自己么?”
他定定地瞧着,瞧进了瑾言眼底、心底,叫瑾言的心蓦地一滞,好像潜藏在她心底的那个部分要被窥破了,那些叛逆的怒火,潜藏已久的骂詈(读音厉,意思骂),不曾被人察觉的野心,都一点一点悄然泄露,她害怕地调开脸,岔开了话题道:“过了一夜,不知道苏典籍和柳典籍怎么样了。”
“今日宫正司问讯,你不便过去插手,既然已有人证,不用多久便能水落石出。过了今天,她们两个就能回去,你放心就是。”
他目光已经灼灼地落在瑾言的脸上,一寸一寸地,烛火一样地烧着她的脸,瑾言耳根渐渐发热,她想装作不知道的,可是在这潋滟的太阳光下,萧元慎的那些心事都是那样昭彰磊落,一如他这个人一样,张扬恣肆。
他见瑾言的耳根跟着红了起来,小小的挂着海珠的耳垂,染上一层红霞,萧元慎牵着唇,偷偷笑了,越发想要欺负她,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对瑾言道:“走吧,今日这样好的天气,跟着文华殿的老头子们待在一起可没意思,咱们一道出去玩玩?”
“出宫么?”瑾言刚坐立难安地挨了一顿训,可不想再冒这样的风险了。
“母后一双眼睛都盯着你,等事情平息,咱们再出宫。眼下我们还是回西苑,打马球,射箭好了,正好把雪将军放出来,遛一遛。”
他越说兴致越浓,神采奕奕的,一双眸子闪着清亮亮的光。瑾言真不知,他怎么这么多的精神头,好像永远没发泄完精力的时候,于是点点头,半开玩笑:“陛下说什么,臣敢不遵命么?”
萧元慎听她又叫起陛下来,心头闷闷的,这样的称呼,像在把他往外推,提醒着他:他是皇帝,在绝色书生所写的那些话本里,皇帝没有爱人的权利。他想给自己取一个诨名,让她就这样叫自己,比如叫二郎……不,听着像二郎神,还是萧郎之类的,光是想想,已是情思无限。
瑾言瞧他脸上又浮出憨憨的笑意,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说的那句话这么好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