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慎跟着锦衣卫走了,兵马司的人也赶过来带走了顾恒之和那个女贼。
瑾言回身谢过林彦回,谁知他并没有好脸,反而斥责道:“陈姑娘,亏你还要学习集礼,难道不知女子无故不窥中门的道理!你身为姐姐,不能以身作则,反倒带着妹妹外出胡闹,也不怕坏了名声!”
说罢,他瞥了眼帏帽下的淑嘉,竟拂袖而去!
这便是自己的未来妹婿么?
两家人的姻亲关系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顾忌,照样该训就训,一点好脸也没给,虽然为人古板,却算得上是一位端方君子了,今日出行,确是自己考虑不周,既然要来找某先生,便不应该再带淑嘉过来。
瑾言哑然,心知是自己理亏。反倒淑嘉过来安慰:“姐姐,今日的事情本就是意外,这呆子古板,以为事事都是律法,一是一,二是二呢!”
某先生也道:“天地分阴阳,万事有祸福,都是第一回做人,事事循规蹈矩,岂不无趣?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日后不再犯就是了。”
瑾言稍微有些好受些,想到女贼有些古怪,便问道:“叔,那个女贼也是你一早安排的?”
“应急之策,那几个帮闲一连几日都守在茶肆外头盯着,我怕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总要防着点嘛!”
“这帝京难道还有谁敢惹你?”
向自己提亲的那些人,家中煊赫,某先生无官无职,不过一介白衣,竟能清楚掌握他们的不端行径,鼓动科道官弹劾,如此势力岂可小觑?
某先生倒是谦虚:“诶,我不过就是个小小商人,哪能得罪官府!便是上次那个被抓进去的探子,也是我花钱打点,才放出来的。我这种人啊,在你爹这种青天大老爷的眼里不过就是小蚂蚁,他们要捏死我还不容易?”
瑾言哂笑:“叔,你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蚍蜉撼大树,这蚍蜉总得有点本事不是?”
某先生用食指推了推眼镜,笑得如清风霁月。
*
萧元慎从玄武门外回了乾清宫,一进殿,严如水就赶忙来替他松了革带,宽了外袍。
“某仲文这个人你听说过吗?”萧元慎冷不丁问了句。
“奴婢久居深宫,哪认得那些外面的人啊。”严如水装憨,可是瞧萧元慎垂着眼审视自己,嘴角挂着点笑意,阴晴不定,又立刻陪着小心道,“但这个人的手段奴婢也有所耳闻。”
严如水这才跟萧元慎一一道来。
这某仲文,原是黔州的一名举子,从家乡来到帝京赶考,一路山高水远,颇为不易,可惜他名落孙山,只好借酒浇愁。
有道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他当夜失足落水,又丢了盘缠,被客栈赶出,倒在了帝京街头,无人过问,愤懑之下,连官府的闲差也不要了,决意经商。
一夜间,从最受人敬重的上等士人,成了最末等卑贱的商人,好在他脑子活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又善结交,不到几年功夫,就纵横帝京官商两界,听说手里握着不少官员的把柄,比帝京厂卫还要惹人厌恨。
“唔,这么说来,照妖镜的军师竟是他了……”
萧元慎沉吟,他本以为陈瑾言不过是弱质女流,诓进宫来留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不怕她不暗生情愫,可是在西苑才见到她,她抢过火绳枪对着豹子,情急之时回眸嗔视,萧元慎就知道,这照妖镜绝不是表面上的恭顺,果不其然,她一早就藏着安息香算计自己。
你若说她工于心计,可她偏偏就是自己在樱园所见的梅梓仁,怀瑾握瑜,一片冰心。
你若说她纯良无辜,可她又和某仲文这样隐匿在阴翳中的人过从甚密,纠缠不清。
那些“克夫”事迹,想来必定也是她的手笔。要这样顽石一般的女人对自己动心,只怕还不如自己直接去“引诱”那位阁老来得轻松,萧元慎一时没有什么底气。
即位七年,内廷外朝无不听命于太后,自己要收回权力,能打的牌屈指可数,大婚选秀是自己抛出的第一块饵,后位只有一个,勋贵、文官总要为这个位置属于谁跟太后争一争的,如此看似一潭死水的朝局,才开始涌动暗流。
远处隐约传来擂鼓声响,一声声如闷雷自天边沉沉滚过。
“严如水,外头什么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