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说这种话的人似乎从来没臊过!
瑾言回眸一瞥,见八字胡色眯眯又将猪蹄朝姑娘探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瑾言腾地一下站起,从背后一手搭住八字胡的肩膀。
八字胡不耐烦:“作甚啊?!”
“恶心!”
瑾言弯下腰,顺势兜头吐了八字胡一身,而后装作脚步虚浮,踉跄了两步,一把将还在尖叫的八字胡推跌在地上,指着那位哑巴侍女,喝道,“你,带我去净房,更衣!”
出了花厅,春风拂面,吹散了闷在胸口的一股浊气,瑾言扶着头,酒喝得急,有点晕,哑女扶着她,坐在园中山石之上,歇了歇。瑾言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还好,她吐的时候把握了分寸,并没弄脏自己的衣服。她对哑女笑笑:“不必走动了,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
见哑女迟疑,瑾言又补充道:“现在回去,那个八字胡不依不饶,还要发癫。”
哑女感激地笑笑,凤眼弯弯,比春景更妩媚十分,便是身为女人的瑾言也稍稍愣怔了下。
亏得这哑女貌丑,戴着面纱,不然也不知道多少纨绔要视她为猎物,可惜她偏偏在风月场中讨生活,想来少不得被人欺辱。
瑾言叹息了一声:“跟这群人周旋也真是难为你了,表面满腹经纶,一肚子男盗女娼,这种人做了父母官,也不知要祸害多少百姓!”
哑女默然,指了指瑾言,而后比了个大拇哥,自然是说瑾言与他们不同,定会成为一个好官。
“我可没做官的机会。”
哑女明显错愕,瑾言意识到自己因为哑女的身份放松警惕,说走了嘴,正打算随意编个瞎话糊弄过去时,樱林后面传来了说话声。
“你亲眼看着陈瑾言的马车从流云观出来后到了这儿?”
“小侯爷,没错,您不是让小的盯着流云观吗,小的亲眼见到有个男的上了这辆马车从流云观里出来!”
“呵呵,我就说那陈瑾言不干净!我大哥现在还在牢里呢,什么红颜祸水,我看是她在背后搞鬼,说什么去道观清修,八成藏了个相好的!”
这人口中的大哥应当是被拒婚的人之一,盲婚哑嫁,他们中的多数人自己不曾见过,瑾言一时也没有头绪。说话的人已自林中青石小径后转了出来,走在前头的着绛红色长袍,金玉革带,轻狂写在了脸上,瑾言倒是认出来了,安顺侯家的小公子顾恒之!
他的哥哥就是那个强占民女的顾定之,闹出过人命官司,还差点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顾恒之也没好到哪里去,平日里仗着和萧元慎是儿时玩伴,在京中为非作歹,没少闹出过祸事。
瑾言还在犹豫要不要回避,身边的哑女似乎更紧张些,一下子抓住瑾言手腕,将她一把带到后面的假山洞中藏起。
洞口极窄,平日也只容得一人弯腰低头走过,眼下两人挤在洞中,难免局促。
哑女躬身,向瑾言的肩头微微倾斜着靠了过去,与她近乎面对面地贴着。
这样近的距离,便是哑女领口幽微的香气也能闻见,淡淡的,甜甜的,带着点琥珀香气,瑾言平日也用香,她分辨出这并非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香料,心里一沉,垂下目光时,又注意到哑女掩映在裙下的绣鞋,并不是尖尖窄窄的三寸金莲,而是一双平底云头履。
男人的?!
瑾言小心地将目光一寸寸往上挪去,可惜哑女的领口极高,叫人窥不出什么破绽。再往上看时,正撞上哑女含笑凝睇的目光,四目相对间,有风自洞口穿过,吹落哑女的面纱,露出一张娇俏生动的脸来,嘴角边有笑涡浅浅,哪里像意歌说的天生貌丑,分明是位美人。
瑾言嘴唇微微翕动了下,便被哑女以手指隔着帕子轻轻抚住,原来顾恒之他们并未走远。
“小侯爷,我看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得罪首辅可不是小事。”
“怕什么,他总归要老的嘛!太后和礼部商量着给万岁爷议亲,大婚之后,万岁爷名正言顺亲政,到时候连太后也做不了万岁的主,还怕他陈龙锡?”
“可如今还是太后做主,陈阁老辅政。我看不如先按兵不动,照旧盯好那辆乌木马车,到时候抓她一个现行。”
“那就这么着吧。”
顾恒之一行人渐渐走远,瑾言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哑女的手指还覆在自己的唇上,连忙将她往边上轻轻推开,快步走出了假山洞。
她背着身,一边理着自己在假山洞中被压出了一些褶皱的袍子,一边思考着目下的情形,顾恒之盯上了自己,自己也不能再上那辆乌木马车了,眼下还是赶快出园,去某先生那里换了衣服,再回道观。
她想定主意,顾不上计较这美人是何身份,当即别过:“学生忽然想起还有件要紧的事没办,就不回席面了。你自己回去,多多当心。”
瑾言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对身后的哑女,指了指脸叮嘱道:“面纱,一定要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