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罗突然施法逃脱,悠悠早有准备。
倒不是她未卜先知,而是系统察觉到霓罗身上的气息,提前告知了她。
一向寡言的系统,主动助她擒住霓罗,悠悠有些惊讶,随后从善如流追了去,打算追回逃脱的霓罗。
化身斗法之际,悠悠真身也没闲着,已经乘坐灵舟扬帆起航了。
前日慕天昭因突如其来的雷劫,不得不停下所有事宜,找宁静之地安心渡劫,但他一走,宗内群龙无首,寻常几位长老尚可共同商议抉择,但如今势力微妙。
这抹微妙来自灵魔界荒泽与天墓之间,值此之际,清筠作为仙门之首,做任何抉择都需谨慎。
众长老找上门时,悠悠已做好被兴师问罪的准备,万万没想到,长老们是来请少宗主主持大局的。
悠悠目瞪口呆。
三年前幽都之变后,她的师父苍越长老,明月峰的夜明长老等全部退隐,眼下这些中年面孔,她没几个认识的。
“慕宗主走时,交代他不在期间,宗内事宜由路少宗主抉择,”一长老将卷轴递去,“这是近来各界近况,请少宗主过目。”
悠悠:“......”
她硬着头皮接过,展开的卷轴比她都高,一眼扫去,密密麻麻堆满了字,
她扫了眼其余等候一旁的长老,各个手持卷轴。
悠悠头皮发麻:“想必师兄过不了几日便能渡劫成功,眼下,只把最要紧、最十万火急的事交给我过目即可,其余的待师兄处理。”
最要紧的事?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大概就是被抓走的白峰主,但这事本就与少宗主有关,如何谈之。
略一思忖,一长老上前道:“慕宗主之前安排的灵舟,已在准备中,今夜便能抵达清筠,天墓那边的人也收到消息,做好接应的准备。”
悠悠微微颔首,峰主被抓,清筠必定要派人去救。
在她与众长老商议前往人选时,一张绝密的传音符出现在半空。
悠悠接过,一个微哑的嗓音传来,伴着此起彼伏的雷鸣。
这张传音符是慕天昭渡劫之时传来的,只有她一人能听到,涉及了清筠在天墓的最高机密。
传音符在半空闪烁不定,悠悠在长老们的注视下,眉头微皱。
有个糟糕的消息。
天墓的一个大魔使处境危险。
在灵魔界各域,魔使的地位仅次于魔君,是十分位高权重的存在,处境不妙的这位大魔使,对清筠很重要,关于他的身份都只有宗主知晓,眼下对方有危险,师兄交代她想办法相助。
传音符化作一缕轻烟消失,悠悠略一思忖:“我要亲自去天墓,还会挑选几人跟随,剩下的人选你们定。”
众长老脸色微变:“少宗主怎可亲自前往。”
倘若被擒,可不是小事。
“我意已决,退下吧。”悠悠挥手,抬眸看了看面露犹豫之色的长老们。
“罢了,还是我走。”
她利落地走开了。
“路少宗主,有模有样啊,”悠悠离开不久,迎面走来一个持剑青年。
悠悠:“彼此彼此。”
来者正是萧町,三年间,悠悠没少与其一起历练,两人十分熟络,萧町手中灵剑曳影便是与她一起夺得的。
“来的正好,”悠悠道。
“我要去天墓,可要同行。”
萧町脚步一顿,看着眉眼轻笑的女孩,恨不得上前揉揉她脑袋。
“我说你怎么越长大越讨人喜欢,完全看不出当年仙门大会的可恶样。”
修仙界与灵魔界之间隔着幽暗的亡灵海,传闻中的神魔禁地,要穿过亡灵海抵达灵魔界并非易事,即便化神境也不敢随意穿过,寻常人更不必说,要去一趟少不了大动干戈。
萧町虽一直想去,碍于剑宗不许,没有宗门支持前往只有葬身亡灵海的份。
悠悠知晓这些,才邀他一同前往。
悠悠见他面露兴奋之色,怀中佩剑感应到主人心情都闪了闪,不由道:“这么想去灵魔界做什么。”
萧町激动的神情褪了些,好半晌,瞥了眼悠悠。
“说起来,还与顾赦有关,我以前的佩剑名叫‘斩灭’,就是被顾赦拿去把轮回镜一剑断成两半的那个,”
他叹口气,抚着曳影。
“那是我小时候,一位义兄送给我的,后来义兄突然没了消息,宗内亦无人谈及他,若非斩灭真实存在,我都怀疑是不是有过这么一个人,直到三年前。”
萧町抿唇,一贯嬉笑着的脸庞没有笑意,他抬头,澄澈眼眸看着悠悠。
当年众魔前来救顾赦时,他也身在清筠,从赶来的魔修中,意外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我好像看到了他,”萧町皱眉,摇了一下头,“但时间太久,小时候的记忆也模糊,无法肯定。”
悠悠恍然大悟,想起原著中后期,出现在顾赦身边的剑修。
“既如此,去一趟比较好,”她道,“今夜出发,还有数个时辰,可以做些准备。”
萧町颔首离开,悠悠回到旭日峰,她没什么可准备的,带上坎坎与幽蛟,还有小泥人便够了。
这几年,她的泥人军团日渐壮大,自己都记不清捏了多少个。
悠悠召回散落在清筠各角落的泥人,不一会儿,一个个小身影在她的操控下,回到了旭日峰,其中一个路过南峰时,微微停下脚步。
当个打杂弟子并不容易,尤其是苍舒孑这种,扫地一炷香,休息两时辰的人来说。
清理落叶这事,他能从早忙到完。
念及师兄与苍舒孑之前的谈话,悠悠操控小泥人俯卧在树根后,暗中观察了许久。
苍舒孑没有任何异样,除了懒懒散散扫地外,只中途还了一位女弟子的储物袋。
那女弟子的储物袋显然不是今日掉的,本以为丢失的法器灵石失而复得,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向苍舒孑道谢后,带着几分困惑道:“你如何知晓是我的掉呢。”
“储物袋上绣着精美的荷花,我想是位心灵手巧的姑娘丢的,”苍舒孑一指她衣袖,“再看姑娘袖间自绣的红眼小白兔,别致无二,估计便是姑娘落下的了,何况,”
他垂眸轻笑:“来来往往这么多弟子中,只有姑娘的手最纤细白皙,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女修微微红了脸,被其目光掠过的手像被烫到般,雪肤泛起红意。
她将储物袋系上后,小声道:“我叫古麟儿,谢谢你。”
“不客气,”苍舒孑不甚在意地转身,捡起扫帚继续扫着地。
古麟儿却没立即离去,在原地踌躇了会,从袖里摸出张绣着绿眼小兔子的手帕,红着脸递给他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苍舒孑站在原地,好似发起呆。
躲在树根后的小泥人,轻“啧”了声,摇摇脑袋。
最后一个小泥人钻进储物袋里,悠悠将袋子系在腰间,想了想,去了趟紫清峰。
“嘤嘤嘤,”
乌石旁,随风摇曳着九片花瓣的岸生花,一瞧见她来了,便嘤嘤叫了起来。
悠悠蹲下来:“我有事问你。”
岸生花在《奇花异草录》排名第七,非凡尘之物,是路天沉当年闯禁地仙群山,为夙景长老摘来疗伤了,可惜一直未开花,后来骗取她一滴血后,盛开了,自此后,一直觊觎着再来几滴。
“什么事呀,”岸生花期待。
悠悠:“你们仙群山可有供凡人续命之物。”
她问过坎坎,坎坎说仙群山自古盛产仙株,那里得天庇佑,外界难以窥探,一些隐匿其中的稀世仙药,就是它也不能探清,仙群山出身的岸生花可能更为清楚。
“供凡人续命......”岸生花合了合叶子,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它被抓到这仙气缺失之地,若非尝了悠悠一滴血,早郁郁寡欢枯败了,如此可怜,怎能出卖朋友们。
“抱歉,我不能背叛花友,”它斩钉截铁。
悠悠:“给你一滴血。”
岸生花顿了顿,坚定摇头:“不行。”
“两滴。”
“......不要。”
悠悠:“十滴。”
岸生花:“......”告知好像也无伤大雅,毕竟花友在仙群山,这些人也闯不进去。
悠悠:“一碗。”
岸生花:“?!!”花友之间的事,能叫背叛吗!
“什么一碗?”
声音从后方冒了出来,悠悠吓了跳,回头看到苍舒孑咬着根狗尾草,一脸古怪,“你对着朵花嘀咕什么呢。”
苍舒孑扫完地来寻悠悠,老远看到她蹲在朵花面前,对着花嘀嘀咕咕。
“没什么,”悠悠眨了眨眼,站起身。
“你化身可还安然。”他问。
悠悠点头:“我今夜要启程去灵魔界。”
苍舒孑面露讶然之色,想了想:“魔修的地界,可比修仙界危险许多,既如此,我推荐你俩人。”
悠悠挑眉,听他道:“不对,应该是一条龙。”
悠悠心领神会:“我正有此意。”
师兄不在的话,若在灵魔界遇险,凭她的修为难以与大魔修对抗,得带个能打的。
“还有一个呢?”猜不出来,她期待道。
苍舒孑微笑,指向自己:“我。”
悠悠:“......”
她为难道:“若遇到危险,我不一定能保住你。”
“无妨,”苍舒孑一脸洒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悠悠最终点了点头,随后去了戒律堂,应烛因与北海水龙斗殴,将其打成重伤,被罚禁闭了。
悠悠透过铁窗望去,一张简朴的床上,蜷缩着个红发少年。
倒不是他吓得蜷缩,而是远超同龄人的高大身形,要想躺在床上,不得不曲起一双长腿,少年背对窗户,睡在逼仄坚硬的石床上,孤零零的身影无端生出几分萧瑟。
但他一出声,萧瑟感瞬无。
“我不会认错的,一山不容两龙,”听到脚步,应烛举起拳头。
“下次见了还要打。”
以为是来教训他的长老,少年一脸戾气说完,发现没人说教,他疑惑翻了个身。
铁窗外,许久未见的红衣女子朝他招手。
“你能出来了。”
应烛一愣,坐起身,困惑地看了看左右,最后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吗。”
悠悠:“嗯。”
应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跃而起。
悠悠拿着钥匙走向门口,却不想下刻,坚固无比的玄铁大门,发出“砰”的巨响,瞬间化为粉末。
烟尘散去,披着一头红发的少年收腿,看着她,愤懑的神情中夹着一抹委屈。
“你们终于肯放我出来了,”应烛垂着脑袋,难掩沮丧。
“我还以为不认错要被关一辈子。”
悠悠默默收起钥匙,所谓画地为牢,大概就是这样吧。
一切准备妥当后,登上灵舟前夕,悠悠收到萧町的传音符:“我已牺牲。”
悠悠:“......”明白了。
他被剑宗长老逮回去了。
趁着夜色,灵舟没入幽色浓郁的亡灵海,而此时春日当头的灵魔界,悠悠化身正与霓罗斗得如火如荼。
霓罗所用招式她从未见过,好在系统相助,才能成功拖住对方。
反应过来的天墓众魔迅速追来,霓罗气急,眼瞧金簪光芒越来越弱,索性不逃了,反身朝悠悠袭去,带着同归于尽之势。
悠悠却是不怕一起落入魔修手中。
这是她的化身,怀里揣着顾赦给她的玉佩,魔修也是魔。
没一会,灵力耗尽的两人被赶来的魔修再次抓住,悠悠瞥了眼气急败坏的白衣身影,霓罗白净脸颊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涨得绯红,清眸泛起水雾,像是受到了莫大委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将她映衬得仿佛是个恶霸。
悠悠稍微反思了下:“系统,你未免太过分了,她是女主欸。”
“......”系统道,“成大事,不拘小节。”
悠悠若有所思地挑眉,大抵知晓它为何不让霓罗逃走,原著里,慕天昭在救女主过程中,有个转危为安的奇遇,倘若此刻霓罗逃出生天,慕天昭便没有来灵魔界的必要,那份机缘只有拱手让人了。
思及此,悠悠忍不住道:“你真是维护原著的系统吗。”
“当然,”系统仿佛人间正道的化身,“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六界安稳,世界和平。”
悠悠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她与霓罗从亡灵海岸一路掠了数百里,围观者众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传了出去,动静之大,远在苍山都能察觉到些许。
此时的苍山,登峰长阶上的身影络绎不绝,行至峰顶,宫门却不像往常一般大开,俩小童站在门外谢客。
宫观内。
一青衫小童端着茗茶,走入挽风庭中。
庭内十分宽阔,亭台水榭,枫叶在微风中摇曳,清澈的池水里盛放着数株红莲,水面倒映着莲瓣嫣红,靠岸处,还有一抹颀长倒影。
是个站在岸边的年轻男子,着竹青色长袍,身姿挺拔,束发的缕空银扣精致非凡,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仅能窥见露在外的唇薄红,黑眸狭长。
他目光正望向池面,分不清在看水面红莲还是水底游过的灵鱼。
收起眼底的好奇,小童放下茶盏,轻手轻脚退去,在他离去后不久,一道步履缓慢的苍老身影迈入庭中。
“凌公子久等了。”沙哑的嗓音响起。
“算不上久,何况,”
立在池边的身影未动,薄唇浅勾,“能得前辈一见,等再久也是值得。”
“公子盛赞了,”时佬低咳一声,“老夫受不起。”
“前辈莫要自谦,隐居苍山,仍心怀天下为众生解惑,实在是灵魔界之福,”顾赦视线落在泛起涟漪的水面,话音轻转。
“不过前辈既知苍生苦,却不为苍生谋,未免让人觉得......”
他哂笑道:“沽名钓誉。”
时佬布满褶皱的脸庞,不见半分怒意,只轻咳道:“大动干戈带来的只有毁灭,届时世道更乱,苍生更苦。”
阴沉的天空下起细雨,风过莲池,水面浮起轻薄雨雾,顾赦衣袍沾了些许湿意。
他拂袖负手道:“毁灭也是新生的开始。”
时佬眉头紧锁:“当年有人如此,便输了。”
曾几何时,释九阴也是人人盛誉满身的魔君,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九域中最为艰难穷苦的荒泽,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只落得“暴虐”二字。
“此言差矣,”顾赦不以为然地笑了声。
“倘若那人赢了,今日又是另番风景,结果是留给世人评说的,不是事情本身对错与否。”
时佬长叹:“凌公子涉险来此,并不值得。”
“值不值,全在前辈一念之间,”顾赦目光掠过池面,望向对岸飘落的红枫,“风雨即来,前辈若想独善起身,今日也不会相见,不是吗。”
时佬沉默良久,最后在簌簌雨声中,行礼道:“拜见荒主。”
岸边青年终于回身,一片朦胧雨幕中,揭面浅声:“时佬,”
“释玄有礼了。”他淡声道。
*
临近夜幕,两道身影沿苍山长阶而下。
其中一人撑着伞道:“时佬竟然倾囊相授,和盘托出,君上如何做到的。”
“因为本君很有礼数。”青年回答。
萧善木:“当真如此。”
顾赦一哂,摇了下头:“好吧,其实是我告诉他,天墓君主昏庸无道,本君不介意救天墓百姓于水火之中。”
萧善木默了默:“君上英明。”
“奉承话听了太多,但从先生嘴里听到,还是令本君有些受宠若惊,”顾赦凝望远处被雨雾笼罩的群山,似笑非笑,“先生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善木神色微顿,片刻颔首道:“今日天北传来些许风声,天墓从清筠宗抓来了一位君上的故人,说是......君上年少时喜欢的姑娘。”
“是吗,”
顾赦俊眉微微一挑,脚下未作丝毫停顿。
“哪位。”他问道。
“不知抓来的是谁,”萧善木迟疑道,“不过如此说,多半是清筠少宗主,路杳了。”
顾赦笑而不言。
萧善木知他在修仙界的记忆模糊,以为他不信,解释道:“当年将君上从天诛阵中救走的姑娘,就是路杳。”
“先生误会了,本君并非怀疑先生所言,”顾赦道,“但天墓抓来的人,不会是她。”
萧善木蹙眉:“为何?”
“路杳,路天沉之女,清筠少宗主,”顾赦淡声道。
“天墓若真拿她来威胁,本君倒要对他们刮目相看了。”
萧善木抿唇,沉默了会。
“倘若真是她呢。”
话音落下,萧善木带着少有的好奇,看向顾赦脸庞,试图从对方神情中窥探一二。
但他失望了。
青年并未回答,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抵达苍山底下,行人多了起来,顾赦抬手指向一个走过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