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除了李凤鸣,还站着一位跟姚七差不多身材的武士,只是人家这个武士面黑人精瘦,不像姚七,看起来就像个酒囊饭袋。
无衣一只手在被窝里搓腿,一只手捏着被角,嘴角撇了撇,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要我告诉你吗?”
李凤鸣完全不理无衣这一套,他眼眸低垂,看起来寒光凛凛:“那就说说你为何抓我吧。”
无衣不理解,她又不是做梦,分明她中刀后李凤鸣又是哭又是嚎叫,跟头发疯的狼一样,这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是找到自己人了,所以有了底气?果然一路上献殷勤就是为了早日逃跑。
“不是你要抓我吗?”无衣不接李凤鸣的话,她心下有气,只觉这人假的要紧。
李凤鸣还是依旧冷声:“抓你们胭脂军是按照朝廷法度,你们是如何提前知晓,还请如实以告。”
“你看我像是能知道的人吗?”无衣直直盯着李凤鸣的眼睛,企图能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一丝能够辨别的温度,可是并没有。
“此时是在给你机会,你不愿意说,到了天牢里可就不是这么问话了。”
无衣眼圈一红,笑了:“怎么?还是在胸口刺一刀吗?”
李凤鸣语气总算有点变化,但却是更冷了:“林无衣,不要以为我娘曾也是胭脂军的一员我就会姑息。”
“侯爷言重了,从不敢这么想。”无衣起身,光脚站在地上,穿着白色里衣躬身朝李凤鸣行礼。
她低着头,正好对着李凤鸣胸口的平安扣,这平安扣被磨的有些光泽,是个实打实的旧物,挂在李凤鸣身上多少是有点不相称。
“我并不需要感谢你给我吃了解药吧。”
“自然。”
李凤鸣转身出门,有那么一刻无衣还是存了些侥幸,果然他停下来,他微微侧了侧了头,从鼻梁往后瞥了瞥:“谢谢你的平安扣,我会好好戴着的。”
无衣只觉自己像是被人捅了个贯穿,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有她自己自作聪明,还存有妄想,既然如此,那也罢了。
无衣披上一黑色斗篷,只等到夜深人静,方悄悄飞越屋顶,来到鹰扬校尉李承义在青云镇的府邸。
李承义翘脚躺在长椅上喝酒,屋内灯火通明,满桌珍馐,杯盘狼藉,看起来是刚有一场宴会。
“天子调羹玉酿琼,须眉巾帼共此荣。宴罢征袍换绣袍,千枝痴红成哀鸿。”
他懒懒念着诗,见屋内凭空多出个人也不搭理,只等侍卫发现欲上前抓捕,他方朝侍卫摆了摆手,坐了起来,看向穿着黑斗篷的林无衣。
“听说你受伤了。”李承义起身,两步走近无衣,从斗篷的大帽沿下斜眼瞅了瞅无衣,“啧啧啧,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碍事。”林无衣冷冷答。
他回身踱步,笑道:“也是,林无衣是谁呢,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不过我还是得关心关心,我就说你对李凤鸣的法子不行,他这个人铁板一块,不通人性,更不懂得怜香惜玉。”
林无衣看着李承义假模假样就讨厌:“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李承义右脸的刀疤一抖:“这怎么能是你自己的事呢,无衣老大,我们可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跟我还客气什么。”
李承义说着叹了口气,摇头有些可惜:“王爷说了,阳平七君子可以慢慢收拾,新政也不急,但李凤鸣必须死。知道你下不了手才让顾玉衡去的,可你倒好,竟然让自己挨了刀子。”
“这刀子哪里是插在你胸口,分明就是插在王爷胸口上。我替你说话,王爷非不信我,说要听你亲口说。哎,我要是你这会就该好好想想,编什么谎话,才能解释过去。”
无衣抬手将帽子拉下来,眼皮懒懒垂着,眼神却是锋利无比:“为什么要解释呢?你是王爷的狗,我可不是。”
李承义瞬间被激怒,声音狠了起来,咬牙道:“别忘了,你和王爷的约定。”
“自然不会忘,我这条命都是用来做这件事的,但是在事成之前,我还不想没命。”无衣冷笑道,“安平侯,皇九孙,皇帝最器重的孙子,杀他?你看我跟你长得像吗?”
“什么意思?”李承义猜到林无衣嘴里没好话。
“夸你呢,夸你聪明。”
李承义自然知道这言下之言是骂他蠢,他气的咬牙切齿,“吆,我把我们无衣老大眼线遍布大周的这事倒忘了,您说您人不出山,可是天下事尽知呀。”
无衣笑道:“赵王想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我不介意做他手里的刀,但杀人前总得告诉我这人的名字,为什么非得是我去杀呢。赵王既信不过我,我又拿什么信他呢?”
李承义急了:“你只要杀了他,王爷大业一成,你就是第一功臣,还怕你娘不能沉冤昭雪吗?”
“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么一说,我更不能杀他了。”
无衣顺着夸了李承义,倒让李承义更恼怒了:“林无衣,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无衣笑出了声:“李承义呀,亏你个子长这么高,脑子是一点没有。我不但不能杀他,还不能让旁人杀了他,我得握紧他,要不然拿什么跟赵王赌呢?”
“你最好想清楚你到底站哪边,别鸡飞蛋打!”李承义背手一副要跟林无衣划清界限的样子。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呢。我娘已经死了,我现在做的一切,最后能搭救的只有你爹,你不跟我站在一起,反而跟赵王站在一起,赵王是什么人?你觉得你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吗?还是说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救你爹。”
李承义被说的哑口无言,道:“那你说怎么办?”
无衣见李承义松开方道:“我需要你做三件事,第一,我需要大周所有人都知道,胭脂军被朝廷赶尽杀绝。”
“这个不用你说。”李承义最烦被林无衣命令。
无衣轻笑一声,继续道:“第二,不仅仅是廊州,在整个大周,找一些刚死的尸体,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抹上五色胭脂粉,我要人人知道,林飞红借尸还魂,要血洗武林。”
“你还真是连死人都不放过。”李承义抓住机会便要呛一呛无衣,“第三呢?”
“第三,”林无衣顿了顿,认真李承义的眼睛,郑重道:“我,要当武林盟主。”
李承义吃了一惊,半天没缓过来,好奇道:“武林盟主有什么稀罕吗?”
“对你是没有什么稀罕。不过人嘛,谁都不是无欲无求的,我稀罕就行了。”无衣说话抬手拉了拉斗篷。
李承义摆手:“这个我说了不算。”
林无衣转身对着门外,将斗帽戴上,叹了口气,看着李承义右脸那道永不可祛的刀疤,说话也苦口婆心起来:“那就该让自己变成说了算的那个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