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配寡娘,将军配女鬼,不是偷情的就是乱lun的。旁人都是才子佳人,他倒好,必是要给一钟秀完人配上一面目可憎的。
她自看了这小君子的画本便时常做春梦,她安慰自己必然不是思春,而是这画本画的太撩人。
林无衣今年二十三,自永平六年冬被送回逍遥山青梅山庄,到如今已整整十四年。
论理是个老姑娘了,可她家里还有两位年纪更老的师父,大师父不准她乱交朋友,二师父鼓励她等他们死了再下山。
她也不怪两位师父。
逍遥山除了半山腰的青梅山庄,山谷还有一村子,叫因旨村,是朝廷安顿胭脂军旧部的地方。
阿苏他爹战死沙场后,他娘因为偷东西被人打死了,胭脂军副将姚念飞将阿苏带回了因旨村,同自己儿子姚七作伴。
起先一年众人在这村子住的还算舒服,第二年夏天突然有人发烧,找来青梅山庄两位师父一看。
精通药理的二师父包不凡也束手无策,接二连三有人发烧将自己通体烧成黑的,入殓前整个身体变成一具焦尸。
夏天挨过去,到了冬天,又有人手脚冰凉直把自己冻到骨裂而死。
整村的人都慌了,原来大家得了一种病,这病来源于廊州北部冰火两重天,夏烫皮肉冬裂骨,女子生产即亡,男子遗祸后代,名字叫寒炙。
包二师父的潜心研制三年,总算制出两种药丸,一种寒丸对付寒疾,一种炙丸对付热疾。
自此村长姚念飞规定,因旨村所有少年少女不得成亲,禁止思春。
成亲这种事还可控制,思春这可怎么禁止。
林无衣眼见自己心底的春草长得比树都高,一年比一年荒芜的厉害,逐渐从还知脸红的小女孩长成一不知羞臊的大婆娘。
有时候情不自禁感叹,不说谁来收割一下,连路过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她道:“为什么天上不能掉下个俏郎君,每夜相伴,天亮就消失,这样也不会被人发现。”
呵~
林无衣被自己逗笑,她口渴想喝水,可是被窝外面太冷了,要是真有人作伴,这会就能指使他去倒水拿过来,自己甚至可以等人将水喂进嘴里。
想到这里她将脑袋钻进被窝里,笑的咯咯咯咯。
谁能料到这人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阿苏来喊她的时候,因旨村的人已经顺着暗道上来青梅山庄,两位师父将自己根据冰火两重天研制多年的山障打开,把那些自称来抓胭脂军旧部的士卒挡在山下,然后让无衣和阿苏下山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山脚下。
因旨村多年失修的破城门外,乌压压的停了一片穿盔甲的士卒。
为首两个将军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一人头戴盔帽,一人束发冲冠。
戴盔帽的人笑道:“劳烦安平侯亲自前来,小人惶恐的很,只怕办不好这差事,也被投入翁狱城中,这辈子都见不了天日唠。”
被叫安平侯的束发男子浓眉低压,目沉湖底,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那戴盔帽的冷笑一声:“只是照您这种拿人的法子,莫说拿不到人,怕是连鬼影都能给跑了。”
说着他抬臂向后一摆手,一排士卒向前一步,抽箭拉弓屈膝,后一排的士卒上前拿着火折子将箭头点燃。
“你要做什么?”安平侯急问。
“我能做什么?胭脂军杀害廊州官员证据确凿,我这是授命秉公办理。话说回来,无用之人留他做什么,有用之人不能为朝廷所用,就更不必留了。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养着这些废物,是嫌北部的战事不吃紧吗?”
他话说的心平气静,却是字字阴狠,深眸一抬,右脸上的刀疤被哼笑顶起:“若个个都像侯爷这般宅心仁厚,我们大周早被沧海的铁蹄踏平了。”
“放箭!”
无衣和阿苏站在城门里,抬头望天,无数燃着火苗的箭矢将天空划亮,落在因旨村的村舍上。
火烧的很快,驱赶夜色里的雾气,飘飘渺渺,赶向被深蓝冻结的远天。
林无衣一身白衣从火场之上凌空飞下,扯过腰间白绫,嗖得一下将白绫末端的铜铃对着安平侯砸去。
她确定自己是收着劲的,铜铃碰到安平侯腹部后,缠着腰攀绕而上,像一条蛇,立刻就将其被捆成个茧。
她人还在空中,只轻轻一拉,白绫便将其困的更紧了。
士卒中有人惊惧急呼救人,但那戴头盔的将军不准放箭,说恐怕射到安平侯。
那人跳脚大骂:“李承义!你个王八蛋!侯爷若有事你也活不了!”
那被骂“王八蛋”的李承义却压根不想搭理这人,他摆手向后,命部下冲进火场救人。
此时因旨村已经是一片火海,林无衣拉着安平侯飞入火场是不假,但他们穿过火场已经来到暗道洞口。
李承义的部下顶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个个冲进去,瞬间便被烧着,那凄惨的叫声响彻山谷,震得安平侯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看了,走吧。”
林无衣的白绫还缠在这男子身上,这人死死盯着无衣,仿佛只要他盯得够狠就能赢似的。
“是你冤枉我们在先,抓人不成竟然还放火!”
这人七尺高身子,脸却极小,被无衣噎的小脸通红,还是不说话。
林无衣心道这人一定委屈的要紧,明明他既没有让抓人,也没有让放火,为何被抓的却是他。
她眉尾一挑,丝毫没有隐藏笑意,淡淡道:“刀不握在自己手中,谁会听你说话呀?公子该理解,这是人之常情。”
说罢林无衣装模作样屈膝朝人行了个礼,趁人还懵着,她抬腿从后面给了他一脚。
也不知踹在什么地方,反正是一块软肉,弹性挺好,不影响正正将人踹进石门里去。
阿苏在洞内接应,见人进来,却不是无衣,抬手便拔出一短刀。
“他怎么还活着?”阿苏质问无衣,不等无衣回答,刀子已经伸到安平侯脖下。
哐啷一声响,无衣一个飞脚将阿苏手里的刀踢开了。
她进门抬手拧动石门侧的灯架,将石门落下,正关门视线里闪过一道寒光,却是阿苏的刀。
“你干什么呀?”林无衣怒向阿苏。
阿苏摸起短刀继续朝安平侯走来,咬牙道:“我来。”
“来什么来!”林无衣松手走向阿苏,将阿苏挡住,“他还不能死,我留着有用。”
安平侯忽将身上的白绫挣碎,急两步滚向石门那一点将落未落的缝隙。无衣眼疾脚快,抬腿急跨过男子缠着玉带的细腰,将其卡在门边,一屁股就给他坐住了。
石门哐铛一声关上。
她松了口气,朝着安平侯的胸口狠拍了一巴掌,道:“小子!我林无衣到手的东西,哪能这么轻易让你跑了。”
安平侯非但无话可讲,还难堪的要死,他被人这么骑着,只觉一对劲头十足的大腿夹着他腰,五脏六腑都被挤到一处去了。
“记住了诶,只有我林无衣不想要的,没有我林无衣得不到的。”
“那要是得不到呢。”安平侯觉得自己再不说话就要憋死了。
他只觉暗光里身上的人朗声笑的轻盈,道:“你傻呀,得不到就说自己不想要呗。”
安平侯心说,这还真是个大聪明。
滴答滴答,暗道里的水声尤其刺耳。
阿苏忍了半天,见着眼前这引人联想的一幕道:“无衣你在做什么呢?”
“嗯?”
林无衣看了一眼身下的人,一把将其捞起,伸出一指戳向这人的心窝,忍笑道:“打不赢我就勾引我,你,不知廉耻。”
她说话鼻子促了促,勾唇一笑虽隐没在黑暗里,但扬起的声音骗不了人,安平侯脑子嗡嗡地,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正待他要发火,眼前的女子顺手将他的穴道点上,一时既动不了也说不了话,真真变成一任人摆布的草人。
“现在怎么办?”
“带回山庄。”
“你怎么跟大师父交待?他要知道你绑了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你。”
“那你就说是你抓的吧。”
他听着两人的对话,估摸抓他这事是擅自决定,想到了那山庄再见机行事,只是他瞪眼看见这自称林无衣的女子就想叹气,心道,怎会如此呢。
一路两人无话,他出暗道时,明月高悬,夜色如水,已经站在山腰上。
回头向山下望去,火焰在山底下铺开一片彤红,冲着头顶巨大的深蓝张牙舞爪,像是在讨要一席之地,又像是踮着脚用尽浑身力气,在一点一点消噬那无尽笼罩。
扛他的人一点也不客气,撒气似的将他重重扔在地上,他只觉自己脑袋撞到一石头上,接着便一阵晕厥。
只等道周围七手八脚将他弄醒,迷糊间他听到林无衣在同人说话。
一浑厚的男子声音压着怒气道:“我问你人怎么回事?”
林无衣小声道:“晕了。”
“怎么晕的?”那声音追问。
“撞晕的。”
约莫停了下,又一清亮的男子声音道:“别打别打,先听孩子把话说完。”
“说!为什么抓人?”
“这是人质......有了他就不怕他们再来抓我们了。”
“是吗?”
林无衣呵呵一笑:“是吧。”
大师父祝青梅简直气的要死,他站在青梅山庄院子里,压着火气,只想好好教训教训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林无衣,你早已长大成人,要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从今日起你我师徒缘分到此,你去走你自己的路吧。”
林无衣想过无数次自己下山的理由,缠着大师父二师父使性子不知多少回,却从没有想过会被赶下山。
她一时委屈,声音比大师父还大,红着眼噙着泪,理直气壮道:“我想要干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
包二师父赶紧打圆场,拉着林无衣往祝青梅身边扯:“这孩子怎么跟你大师父说话呢,快快认错。”
祝青梅瞥了一眼林无衣,道:“她哪里有错,胆大包天,背着你我,让宋东风一天给她跑腿送信,要不是我去青云驿站,哪里知道我能养出个这么有出息的徒弟!”
说着祝青梅甩出一沓信来,扔在林无衣脚下,包二师父嘴里念着“什么信”,慌着去捡,还没拆开,阿苏便扑过来让他别看了。
“什么就别看了?你也知道?”
包二师父最是好脾气,他脸色一变,将阿苏推开,捡起信一封一封拆开,越看手越抖的厉害,抬眼看林无衣已经是怒不可遏。
“无衣,你这是要做什么?”二师父起话还算平静,猛然却是震怒,“赵王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无衣浑身一颤,只觉自己置身冰窟,已经冻的睁不开眼了。
她抬头已哭成泪人,声音呜噎:“我娘明明是被冤死的,十四年了,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帮她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