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析眯眼盯着楼下,很快就看到梁靖从无双楼里走出来。
他那两位一直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被人砍了全家那般神态的随行家将八月和十五立刻跟上来。
梁靖走到门外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上,脸上戾气又添了不少。
脸本已半对着周析方向,最后还是愤然一甩袖子,便往怀阳道上大步走去。
周析这时才回头看向殷柏龄,见殷柏龄将手里一直抱着的汤婆子放到一旁。
他低了低眼帘,轻声说道:“春生,去替殷少爷把汤婆子添添暖。”
春生点点头,拿过那汤婆子起身就离开。
殷柏龄狐疑地盯着春生离开的背影,直到春生背影消失后,他才幽幽看回周析:“如果刚才那会儿,在下没有过来找你搭讪呢?”
“你会的,”周析莞尔,平静地给自己和他杯中满酒,又说,“不过就算我真的料错了,让春生去把你请来,也不难。”
殷柏龄双眼深邃不见底,他凝了周析片刻,却摇头自嘲地笑道:“看来是枉费在下的一片苦心咯,本还想着从月老那学了那么点儿本事,这会儿看到有情人偏偏被无情扰,还想着过来搭把手,没想着反落了旁人圈套了。”
殷柏龄说到这里,又潇洒地觑了周析一眼,故作老成地叹道:“要怪...那还是得怪先生这张脸太好看了,美人之相,绝之天下,哎,这不?都让在下给忘了,这蛇蝎美人一次就是没说错,这么好看的皮囊里头,藏着的可是颗狼子野心。”
周析一直注视着殷柏龄一举一动,这会儿他又笑道:“那周某人,也是断不能想到,殷少爷此行明明是身负重任,竟还有这般闲情雅致,操起了月老的活儿来干了。”
殷柏龄眯了半口酒,合上眼细细品尝一番,才边放下杯子,边意味深长地说:“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劳逸结合,才可延年益寿吗?该办正事儿的时候,在下自会做到极致,可是生来人世走一遭,可还是得做点人该做的事儿的,先生您说呢?”
周析歪头睨了殷柏龄片刻,正要开口,殷柏龄却忽然义正严辞地打断:“先生可是要说,若非心里早已有牵挂,今晚大概也可以与在下风花雪月至天光?”
周析挑了挑眉,嘴角勾了勾,攥着珠串的手搭在竖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拿过酒杯送到嘴前:“那你要怎样回答?”
“在下虽然风流,”殷柏龄丝毫不含糊,
“但是绝不风骚。”
周析差点没被呛到。
这时春生拿着汤婆子回到二人身边,给殷柏龄一个,也给了周析一个。
周析忍不住无奈摇头笑了笑,半转身重新面对着阑干,拈着珠串的手往外指了指,回头瞥了殷柏龄一眼,说道:“酒桌上缺了故事,未免少了些乐趣,如果殷少爷有这份闲心,在下倒是有些趣事。”
“哦?”殷柏龄仍然盯着周析双眼,“洗耳恭听。”
周析微微笑笑,食指指了指对面一条暗巷,淡然道:“子誉有个习惯,若心里不痛快了,喜欢到庄子里来两把。可是他又不喜欢到明庄,偏偏喜欢去那暗坊,但是他那性子,要是赢了倒还好,输了...”
周析说到这里,仿佛眼前就出现了梁靖在赌坊里撒野的画面,忍不住笑笑。
殷柏龄瞧见周析这幅模样,皱了皱眉,心道,果然有病。
周析顿了顿,又接着说:“这输赢乃赌庄常事,一般的输输赢赢,子誉倒也只是笑笑骂骂就过去了,但要是碰上有人出老千...”
谁知周析话音刚落,那条暗巷里忽然传出一声痛骂:“我他娘是太子殿下幕府里头做事的!你这敢对我下手,就是...啊...啊...你放手!你丫驴踢的...”
殷柏龄闻声皱眉看着那条暗巷,这时刚好看到一位身披深灰绒裘的年少公子,正扯着一男子的衣领,将他粗暴地往外拉拽而行。
殷柏龄忍不住嫌弃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说道:“这人这会儿还敢这么说话,是找死吧。”
梁靖这时骤然将那男子往地上一扔,紧接着忽然在他面前弯下身,一手便卡住男子的下颌,猛地往上一抬。
梁靖怒喝道:“你继续吼啊!小爷我这就是要将你带到梁尧那破府上,当着他的面儿,把你手给砍了拿去喂狗!你驴/日的在小爷我跟前也敢出老千!还拿梁尧那败家子来压我!?你是拿天皇老子出来,小爷我照样砍你!”
周析一脸宠溺地看着梁靖,自言自语道:“道上规矩,出老千,一次砍一只手,不过分。”
殷柏龄赞同地点点头:“才砍一只手,确实不太过分。”
梁靖说完,一把将那男子的脸往旁边一甩,紧接着站起,怒气冲冠地吩咐着自己那两位手下将人带走。
然而他们刚走出暗巷,迎面便撞上一位身着便服的青年。
梁靖一见到那人,骤然停下脚步,强忍着怒气往旁扭过头,闭眼深呼吸后,便要绕过那人继续走。
谁知那人伸手握刀便将梁靖拦下。
“那又是谁?”殷柏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就差伸手往桌上找瓜子儿。
周析神色平静地凝视着梁靖,回道:“南府军少帅,孟耘徵。”
殷柏龄顿了顿,正要回头疑惑看向周析,却忽然又好像想到些什么,点点头,又看向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