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段名生忍不住转身,却还是沉声,“你觉得何隐宽会告诉你吗?”
周析果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又点点头,然后对春生说:“你说的对,春生,去,把我的白鬼拿来。”
段名生实在不愿意再和他胡搅蛮缠下去,丢了一句“有病”,便决断地往快步走去。
段名生开门时带了一阵冷风入屋里。
周析手上抱着一个汤婆子,他抬头看着屋外大雪还在翻飞,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他眼前忽然又出现了方才竞技场上,他揽着梁靖亲上去的画面。
他嘴角勾了勾。
他偏了偏头,越看越出神。
他好像隐隐约约开始看到,梁靖也慢慢伸手抱住自己。
春生这时将白鬼递给周析:“先生,外头都备好了,可以走了。”
周析顿时回过神,眨了眨眼。
他点点头,走了一步,却又停下,对春生说:“我把以前穿过现在不合身的裘衣带过来了,你去拿来披着吧。”
春生点点头:“好。”
唐岳何府书房中,灯火通明。
何隐宽正誊抄着什么,在一旁伺候着的老管家,几次三番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瞧见何隐宽一脸淡然,他也就只能吞回肚子里。
何隐宽余光瞥了他一眼,便说道:“有什么想说,便说吧。”
“哎呀老爷,”老管家终于开口,“不是老奴心眼小,可是这位周先生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嗯?怎么过分?”何隐宽又瞥了他一眼,将笔蘸了蘸墨,在墨砚边上将笔尖顺好。
“其他的什么目无尊长目中无人的,老奴就不说了,”老管家越说越来气,“您说咱们就是在府上侯着他,侯了一个月都没见人也算了,这会儿忽然说来就来,也不瞧着什么时辰,三更半夜的...”
何隐宽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地在写着什么。
老管家还在滔滔不绝,门外忽然有人敲门,说是周先生已经到门口了。
何隐宽还是垂着头,挥了挥手:“我记着上月阿茵置了一饼徐国进来的黔蔻,去煮了拿来吧。”
老管家顿时合上嘴,一脸难色地看了何隐宽几眼,才长叹一声,愤愤不平甩着袖子便往外走去。
何隐宽神色冷淡地站在廊下,很快便见到周析正朝着自己信步走来。
二人见面点了点头,便进内落座。
这时老管家刚好端着煮好地茶进来,分别放到二人跟前。
周析却皮笑肉不笑地说:“生人之地,在下只饮白水。”
老管家本来就很难看的脸色,顿时又加了几分铁青。
何隐宽却微微笑着,让老管家去烧些温水。
老管家离开后,何隐宽拿过茶盏,呷了一口,说道:“先生果然是小心谨慎。”
“出门在外,在下贪生怕死,不得不谨慎,”周析面不改色,“毕竟茶水就算再清,也难以看出里面是否下了药...”
周析说道这里,顿了顿,蓦地自嘲一笑,摇摇头,又说:“不过就算是清水,也可以看不出啊...说来还是在下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何隐宽脸色沉了沉,刚要说话,周析却继续不慌不忙地说:“还望老先生不要见怪,毕竟当年,仙寿村里八十七口人,就是因为遭人下毒了,之后被人屠村时,才没了反抗之力。在下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自然杯弓蛇影,还望老先生多多海涵。”
何隐宽这时却笑了笑,蓦地将周析面前那杯茶拿过来,然后将里面的清茶倒进自己杯中。
“先生年轻,却能够行事如此细致,实属难得,又怎来怪罪一谈,”何隐宽微微笑笑,“只是这黔蔻实在是好茶,若凉了,便是浪费了。”
何隐宽说完,又呷了一口,才将茶杯放下。
周析心头顿了顿。
何隐宽这一举措,实实在在的,是反将他一军。
周析却也回了个微笑:“不知何老先生之前邀约在下门上一叙,所谓何事呢?”
“好,年轻直率,是有血气之人,”何隐宽平和看向周析,“那老夫也不与先生兜圈子了。”
周析伸了伸手:“洗耳恭听。”
“先生来汝平,到底是为了什么?”
二人一直对视,各自脸上也带着浅笑。
周析手中转着的红珠停了下来。
片刻后,他忽然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问我这个问题?”
何隐宽这时又笑笑:“那老夫便是想知道,你留给我的,是哪一个答案。”
“坊间所传,是为追名逐利,为其一,”周析不紧不慢,“徐国虽繁,却强不足覃。徐国主公子嗣缘浅,膝下只有太子一人,他日即位,毫无悬念。但如此一来,却少了让在下施展拳脚之处了。”
“要扬名立世,自然是妙手回春,绝处逢生更能一鸣惊人。覃国四子夺嫡,势力相争,各国觊觎,这样的战场,才叫有意思。他日事成,也才能算“赢得生前身后名【1】”了。弱者弱处去,强者强处行。乱世之中,与其苟且求生,还不如逆流而上,为自己,为宗族,留下后名。何老先生,您说呢?”
周析说出这番话时,一直与何隐宽对视着。
“是为正路,”何隐宽这时也赞同地点点头,“如此其一,是众人皆知,老夫不才,自猜想其二,便是各家不同了。那老夫敢问,先生对老夫的其二,又是什么?”
周析心中一阵冷笑。
果然这汝平城中的狐狸,都要比缅渠的要有意思。
“至于其二,”周析淡然自若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四折成方的牛皮布,然后在旁一扬扬开,然后送到何隐宽面前,“不知道何老先生对这把刀可有印象?”
“在下对这把刀可是记忆犹新了,”周析目光开始发寒,
“当年那个带头冲进仙寿村的人,用的,便是这把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