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胡三公子所述,的的确确是覃徐讨伐樊国的正途。
但是两年前,出征前,周析在钟平侯梁攸府中商议进攻策略时,所提出的,是单刀直入,直捣人心。
樊励公不务正业,贪图享乐,不理政事。对于朝中大臣屡屡规劝,要加强边疆防范不以为然,是抱着侥幸以及逃避的心态,一直深藏宫中,后来甚至对一众朝臣的谏言感到厌烦,下旨若谁再敢提出,便视作抗旨为惩。
如此一来,樊励公对浙官甚至仅仅宫墙之外的事是一概不知,所以其余城池是否已经被攻陷,于他而言,就只靠着传入宫中的消息。
但是消息归消息,孰真孰假,情急之下,又有谁会去分辨。
如果此时接二连三传入宫中道樊国其余十城相继沦陷。
又有梁攸周析悄悄带着一支昭安府精兵镇压宫门,定能使得樊励公深信不疑,而惊慌失措。
樊励公此人年过半百,膝下却只有一年仅十四独子,对其是宠爱有加,此般压迫之下,又得知如今全国早已沦陷,樊励公无心开战,定会弃械投降。
等到国君自刎投降,再用国章下信送到其余十城城主。
说明他们的老大都已经放弃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归顺,是他们唯一出路。
这般下来,此次攻占樊国,可以说是是不费一兵一卒。
只是那时候根本不等周析这谋略传遍各国,先传出的,却是钟平侯梁攸不幸战死异国他乡。
钟平侯生前君子仁义,是各国皆称,此次战死,是举国哀悼。
胡三公子方才说的,自然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纰漏。
甚至相比之下,周析当时所用的计策,是极具风险。
如果樊励公或是朝臣当中有察觉异样,是可一言便破其策略。
说什么天机算尽,后面也还跟着有人算不如天算。
周析这个计策,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而且,如今天下皆倡导君子仁义,周析此行,绝非道德倡导。
周析一句之后,并没有立刻接着往下说。
在场之人,皆你我相觑,低头耳语。
梁靖和李若愚是皆陷入沉思,李师彦也是微微皱眉思考着。
何隐宽却始终面无表情,只有李叔沉轻轻摇头笑着,伸手拿过茶盏,余光扫了何隐宽一眼,感叹道:“贤卿这孩子,太嚣张了,日后会吃亏的。”
片刻过后,李师彦才醍醐灌顶。
可她却忍不住摇头“啧啧”两声,小声说道:“果然是妙...但此举也实在是冒进,而且...”
李叔沉回头笑着看向李师彦,问:“而且什么?”
而此时台上的胡三公子也如众人一般顿时陷入沉思。
便是半晌后,他也恍然大悟,颤抖着将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周析。
却只见周析是正一如平淡,甚至不屑地看着自己,胡三公子的脸色不由顿时发白。
直到很快周围的人也逐渐明白周析所言之意,皆忍不住暗暗惊叹。
随后再将目光转回到胡三公子身上,又是一番指手画脚,窃窃私语。
胡三公子此时脸上是由白逐渐转红,直到憋到双颊如烧,他忽然是大声说道:“就算此计...此计惊绝,但绝非道义...”
“道义?三公子居然在乱世讲道义?”
周析忽然故作惊讶地打断道,不可置信地扫了胡三公子一眼,越发觉得可笑。
“曾有记载当中的宋襄公,可谓是仁义道德鼻祖了,可有见他能救百姓于水火?可有一胜楚国?若求仁义道德,那是君子要做的事情,在下是谋士,做的,自然就是谋士该做的事情。”
周析语气向来波澜不惊,却字句清晰坚定,不容反驳。
李师彦自嘲地摇摇头笑笑,说道:“没有什么了。”
周析见周围无人再言,又见胡三公子在台上早已面如土色,他心中一声轻蔑的冷笑。
他余光向二层三层扫了一圈,便又说道:“瑔廊周氏后人,那是在下身世。在下热衷名利,便以自己的方式,去追名逐利,那是在下处世。但是最后之所以能够得到旁人赏识,那便是在下本事。”
“前者乃天生之优势,但纵使天生优势,泯然众人矣者,大有人在,而后二者,天下有识之人,数不胜数,为何偏偏有人能平步青云,而有人只能在此处自怨自艾?”
“便是在下所说,今日在场贤者,甚至非太子殿下一人,淄亭宗主李老先生,唐岳宗主何老先生,甚至余氏,崔氏的当家,如今皆在二三层隔帘观之。胡三公子若是自认有不凡之处,此时大可再将自身才识显露,与其怨天尤人,为何不考虑如何能够做到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