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杭絮恍惚睁眼,向前望去,灯下是一张温柔俏丽的面庞,此刻眉心微蹙,神色恳切,似乎满心都在为对方着想。
她陡然一惊,死前种种涌上心头,让她精神发紧,红了眼睛,咬紧牙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裹着森然的恨意:“萧沐清。”
对方一愣,似乎在疑惑为何杭絮的神色如此奇怪,但立刻被更重要的事情盖过。
萧沐清焦急道:“阿絮,二皇子已经在城门外等你许久了,他子时就要离开去往封地,要是此时错过,你们一对有情人,恐怕再也不能相见……”
这话着实熟悉,让杭絮立刻回想起两年前她出嫁那夜,萧沐清也是如此,循循善诱,处处引导,让杭絮坚信瑄王不是好人,只有二皇子才是良配。
她突然想到什么,猛然站起来,环视周围——一间不大的屋子,从床顶的香囊到书桌上的花瓶,每一处装饰她都熟悉异常,床边挂着一套大红的喜服,裙摆每一处都用金线绣着华丽的凤纹,足以见得夫家对这场婚事有多用心。
指尖狠狠掐入手心,一阵刺痛传来,然而视线仍然清晰,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杭絮微微笑起来。
回来了。
回到了和瑄王大婚的前一夜,她因为抗婚被关在房中反省,而萧沐清借着开导自己的借口进来,实则诱劝她逃婚随二皇子去封地。
上一世她信了萧沐清,毅然逃婚,让杭家颜面尽失,皇帝震怒,还是瑄王开口求情,才面了杭家的责罚。
萧沐清见杭絮站起,以为对方已经动摇,便愈加起劲:“阿絮放心,杭叔叔对你最是疼爱,不会怪罪你的,依陛下对杭叔叔的看重,让他为二皇子求情,想必瑄王也不会发难——”
杭絮转身,和凑近的萧沐清几乎面对面。对方猛地一颤,劝导的声音也随之止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杭絮忽然变得不同,让她有些害怕。
可仔细一看,依然是那副令人嫉妒的容貌,嘴角还挂上了些微笑容。
杭絮将手搭在萧沐清的肩膀,轻轻一按,对方便控制不住坐下。
萧沐清疑惑抬头,见杭絮笑眯眯开口:“姐姐,我清楚了。”
萧沐清喜上眉梢,又察觉到失控,勉强压制下去,语气仍带些激动:“事不容迟,我现在替你去引开家丁,阿絮你从后门□□出去,二皇子就在东城门外等——”
“我要嫁给瑄王。”,杭絮语气轻柔而坚定。
“——你。”
“什么!”,这是一声尖利得有些变调的喊叫,萧沐清温婉的脸庞诡异地扭曲起来,但随即又压抑成温柔:“阿絮,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想和二皇子长相厮守吗?你可知道瑄王那人,眠花宿柳,喜怒无常,绝非良人,同他成婚,你的下半辈子便葬送了!”
杭絮却不听,她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直奔大堂。
一路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显然是在为明日的婚事做准备,大堂里,杭文曜眉头紧蹙,不停踱着步,显然是在为女儿的事忧愁。
此刻的杭文曜还正值壮年,高大挺拔,眉眼深邃,纵然忧愁也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是常胜将军,是皇帝的爱将,他理应戎马战场,而后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安度一生,受天下称赞。
刚巧到来的杭絮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红了眼眶。
前世她太过自我,从来不顾及家人的感受,逃婚后,父亲遭受的压力一概不管,然而父亲却从未责怪过她,只是说:“阿絮幸福,我便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可最后,杭文曜在天牢里受尽折磨,死在断头台上,也不会想到,最疼爱的女儿只比她晚死几个时辰。
杭家满门,竟无一人善终。
杭絮一刻也等不及,几步扑进父亲怀里,引得对方向后踉跄,笑道:“阿絮怎么了?又在跟爹爹撒娇。”
自从三年前十二岁的杭絮上过战场、见过血,自觉是个大人后,他便再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了。
杭文曜享受过女儿久违的撒娇,生出些忧愁,叹口气道:“阿絮莫要听信外界流言,瑄王容琤是个极好的人,你们好好相处,不多久就会生出感情的。”
他又想到什么,语气变为嫌弃:“那个二皇子油嘴滑舌,一看就毫无担当,阿絮你年纪太小,不要受了他的蒙骗……”
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面对自己的女儿,竟絮絮叨叨地像个妇人。
杭絮眨眨眼,憋去眼角的泪意,插着腰气哼哼道:“我才不会被容敏那种人欺骗,爹爹你也太小看我了!”
杭文曜陡然一喜,急切问道:“阿絮可是说真的,莫不是在哄我?”
他这女儿胆子极大,保不齐是说些好听话来迷惑他,下一刻就□□□□逃婚去了。
杭絮心头一涩,使劲摇头道:“不说谎,我相信爹爹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