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掩了掩我胳膊上猩红的一点朱砂痣,其实我掩饰也没用,杏儿一直都是知道的。
“我不是求他守身如玉,我只是希望他能给我点起码的尊重。”我接过毛巾,叹了口气:“他去他的前院,爱咋咋地,我看不见.....我也不恼。”
真特么的丢人呀,这一顶华丽丽的、崭新的绿帽子说来就来,猝不及防。
我狠狠的拿毛巾擦着胳臂,搓得通红还不解气。
以前不管他如何宠幸侧室,我总是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自欺欺人然后再艰难的独自消化掉。这一次发生的事情,对于我简直是奇耻大辱,我觉得我再也没有本事将这件事情独自消化掉了。我心中的树洞,已经填满了各种腌臜和龌龊,再也塞不进去了。
杏儿红着脸低下头:“主子,这里哪间屋不是爷的屋?”
是,这个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十三的,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
看我满脸怒火,杏儿不敢再往下说了。
刚换上睡服,十三就进来了,脸上还带着从别人那里带来的笑,见我榻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又指了指上次被我摔得光光的多宝阁,笑道:“姑奶奶再扔,爷可真是要被你扔穷了。怎么就吃了这么大的醋。我跟你说......”
我不想看他那张刚才还是不知对着谁来的笑,听那个不知跟谁说过的话,顺手从枕头边摸了一个东西,也没看清,向着他的脸上扔去,那东西砸到十三的脸上,弹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哐当!一声,十三一脚踢到我的三足圆凳上,踢断了一条腿。
我低头看去,十三娘留给他的玉佩,被我摔掉了一个角,此时正无辜的卧在地上,络子松散开来,散落在一旁。十三圆睁着眼,恶狠狠的看着我,伸出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你,你”已经气得语无伦次了。
我知道我犯了大错,但是此时此刻不容我示弱:“留着又有什么用?我早就让你拿回去的!”
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对着彻底爆发的十三,嘴硬道:“我这种人,不配爷给好东西!”说着不知道哪里又来了一股子邪气,从桌上搬了一个烛台就往地上的玉佩上面砸去。
你给我这个既然毫无意义,那还留着干什么?
十三大步往前,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咬着牙对我说:“你就这样?”
我挣脱了两下,他的手好像镣铐一般焊住了我的胳膊,我挣脱不开,箍的我一阵生疼,我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的脸。
“你是得了失心疯吗!”十三扳住我的肩膀,狠狠的抠进我的肩窝:“你不是说你不吃醋吗!”
我继续挣脱,大声道:“爷爱宠谁,跟我无关!只是别在我的院子里,别在我的床上!”
十三攥住我的手更紧了,疼得我眼眶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本来离得你远远的,你不许,非要......住在我的屋,”我咬牙忍住泪水,可是泪水还是不听使唤的掉下来:“她还在我的床上有了.....这是我的屋啊!你就是个畜生,也要顾及一下我的脸面!当真就忍不住吗?”
我狠狠的咬向他的胳膊:“哪怕你带着去院子里,去门外头,去大街上,去宠幸谁、哪怕堂子里去宿,我也绝对不说一个字,只是别在我的屋!”
又羞又怒又是委屈的,我也口不择言。
十三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火气是再也压不住了,腾出一只手,高高举起来,对着我的脸,我却不再怕他,我仰起头,瞪着他,我就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给我扇上来。
扇上来更好,我就怕你不扇,断了我的念想,不管是死还是活,我走的时候毫无留恋、更干脆利落。
十三咬住牙,忍了几忍,终究还是没有给我这一巴掌,他一把将我扯到跟前,一双嘴就凑了过来......
我别过头去,口里大声叫骂:“你不要脸!”十三板正我的脸,继续深深的吻下去。
好你个十三,你把那些用在别人身上惯熟的手段,又用到了老娘的身上。我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我伸出一条腿,准备照着他腰下就是一脚,不过我这一脚下去,万一出了点啥事,把皇帝的儿子一脚踢成了內侍监,传到宫里去,上头会不会杀了我的头?
我拿捏了一下,准备力道放轻点,正是这妇人之仁的一犹豫,让他反应了过来,松开了我的手腕,伸手按住我的腿。
我的两手可算是解放了,我向他的身上、脸上雨点儿般得招呼去,我也不是真的敢打他的脸,两手六个长长的护甲,一把上去保准给他抓个满脸桃花开,毕竟万一留下点什么,让人看到了,我肯定没有好下场,大多数的拳头还是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也不躲闪,任凭我打。
“你若想要,求谁也不如求爷......”他气息有些乱:“你难道不会生吗?”
“生个......”此处省略我的满嘴芬芳,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再也不怕把他踢成內侍监了,闲着的一条腿使了全力向他身上踢去。
北风呼啸而过,一点没有犹豫,也没有丝毫的怜惜,刮过一院子的枯枝衰草,拍打在窗棂上,穿过窗户的缝隙,发出一阵诡异的呜呜声。
寒风凛凛,终于将窗棂上的霞影纱撕开了一道口子,如同刺痛它一般,发出尖锐的声音。
我吓得浑身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眼泪糊住了我的视线,头脑中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
窗棂彻底失守了,任凭风呼啸而过,一阵寒意袭来,将炭火烤就的一室温暖氤氲全都吹散。
我才意识到,在他面前,我曾经否认的,我曾经包裹的,都不过是自欺欺人。哪怕我将自己的心包裹成浑身是刺的铁蒺藜,在他面前不过是开了片儿的青瓷,轻轻一摔,便会碎裂成千万个碎片。
北风呼啸,彤云滚滚般压了下来,如同一头狂怒的野兽,霎时间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一梦高唐,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情形。可以没有烛光晚餐,可以没有甜言蜜语。可是至少也应该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这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十三:那个嘴贫、对着却我总是温柔的十三,这不是那个敬我、宠我、偶尔放纵我的十三爷......
天与地的衔接处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随着北风一阵紧起一阵,砥心硝骨般的疼痛传来......菱花纹的窗扇,也随着风的鼓动骚动不安,薄如蝉翼的窗纱,透着昏暗的天色,那条被北风刮开的口子,也越来越大。
从无声的呜咽到放声大哭,十三好像也被我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