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石青色的袖子下面，漏出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食指上是拉弓留下的茧子，我知道是谁来了，我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仰起头来，继续看着天空。

“今天没下雨呢......”我呢喃着对自己说：“两千多年了，牛郎织女是不是两相厌倦了？”

半晌，听他说道：“夜深了，你要在这里坐一夜吗？”

“哪个是织女星，哪个是牵牛星呢？”要怪就怪我作为一个一无是处的现代人，看着如此清澈的夜空，漫天的星辰，却对星象一窍不通。

“是那一颗，”十三伸手向天空指去：“那是织女星。”

“谁忍窥河汉，迢迢问斗牛。”他又指着牛郎星，念了一句诗：“那是牛郎星，正当在咱们的头顶上。”

“都说今日鹊桥相会。”我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记得牵牛织女星，两个星座相距16光年，就算你以超音速飞行，几百年也见不到一面。说不定，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估计十三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也许以为我又被酒精毒的颠三不着四了，半晌没有答话。

“好亮啊。”我不由得感叹，漫天的星辰，在清澈的夜色中一览无余，倒是月亮，不知被云还是什么遮住了半帘，透着朦朦胧胧，云烟氤氲的光圈，我伸手去摸我的酒杯，却被十三按住了手。

“我以为你能明白。”十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因何而起，我也不太确定其中的意思，但是我仿佛又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回答了一句：“我好像能明白。”

“但是，很多事情明白，仅仅是明白，不能再多了。”我又补充了这么一句。是，你有你的人生，我不过是超出常理的缘由出现在你的人生当中。你按照你的规矩生活，而我却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没错，我也没错。

只是不该遇见罢了。

蜘蛛网上不知什么时候困住了一只蚊蝇，在拼尽最后的生命挣扎，那情景，像极了我在这个世界的样子。

“我好蠢。”说那只不长眼的虫子，也是在说我自己。

十三的眸子低垂，一动不动的望着我，石青色的袍子，在夜色中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我将绣着并蒂青莲的团扇，盖在脸上，透过薄如蝉翼的扇子，能看清楚十三的脸。

我隔着扇子对他微笑，好像这样他便不会发现似的。从几个月前，我就发现，看见他我就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这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欢喜，骗不了自己。

耳边又传来昌儿的哭声，仿佛在向我昭示着，我生活在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我所经历的都是真实的，而我身边坐着的这个被称为十三爷的男人，也是真实的。

他就坐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觉得遥远，就好像牵牛织女两颗星，明明在天上就是一扎的距离，实际上却永不可能交汇。

我叹了口气，起身向他行了一礼：“爷早些安置吧，我也安置了。”

十三微微一愣，低头看着我腰间挂着他的那个玉佩：“难为你还能给我留着。”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伸手从腰间摘下玉佩，托在掌心，送到他的面前，尽最大努力鼓起笑容：“这个对你那么重要，我怎么可能给你摔了。有的东西，摔了就再也没有了，我再野，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我垂头看了一眼我的酒杯：“不过你还是收回去吧，我这性子，我也保不准哪天真给你摔了。”

他没有接，只是望着我，我见状又收起手来：“等你想好了，问我要也成，我会好好保存的。”

“你不知道，她们跟你是不同的吗？”十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于我来说。”

“得了吧。”我干笑两声：“朱砂痣和白月光，根本上没什么区别，只是情景不同罢了。看得上的时候是朱砂痣、白月光，看厌了的时候是文字血、米饭粒。”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抱歉，我也就是迷糊了那么几天。”我指了指他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吉服：“你大可不必费这些周章，德妃娘娘问起来你也不好解释，也会落个宠妾灭妻的口舌。若是以后有事，知会一声，我保证跟你配合的天衣无缝。”

十三还想要说什么，我却不想听，不论你说什么，于我的内心的纠结都用处不大，到底这个心理的坎儿，还是要我自己消化。我干脆打断他：“别说了，有些话说了也没用。”留下他一个人在葡萄架下，我转身走了。

第二日，十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中午来到我的院里，跟我一同吃午餐，还从外面的馆子里带了好几个菜。

我命丫头将所有的妾氏都叫了过来，他也没有反对。无论她们是布菜还是端茶倒水的侍奉，我也没有拒绝，完美无瑕的表演着我当家主母的角色。只是，我再也没有起让她们跟我一起坐下吃饭的这个想法。

晚上，十三若是没有政务，便会在睡前来我这里小坐，有时候说些小时候的事，有时候说些朝中的趣闻，我只是点头听着，从来不做太多的评论。

时间久了，我也偶尔会笑上两声，跟他插科打诨，他也跟我犟上两句，打打嘴架，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每到休息的时候，只要我一拆头发，他就自然的找个借口出去。

午饭，十三没有过来，我也并不在意，只是少了他的聒噪，略微有些无聊。让人去问，只是听小太监们说在前朝还没回来。

又后来，宫里来的小太监取走了十三的包袱，说他跟着老爷子木兰秋狝去了。这是老爷子有生之年最大规模的一次木兰秋狝，所有皇子和宗室内十岁以上的孩子都参加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开拔前往河北的木兰围场，估计一两个月是不会回来了。

日子又恢复了单调，荷塘的荷叶都枯萎了，留下一池子残枝烂梗。

每天天不亮，准时起床，在这一笏之地里绕几个圈子，吃顿点心，再胡乱翻一翻书，发一会儿呆，吃早饭，再发呆，在吃饭，再发呆，再吃饭。

红儿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把古筝，用鸡毛掸子弹了灰尘：“主子，您还记得这把古筝吗？”

我看了一眼，通头到底的桐木挖筝，小叶紫檀的镶边，黑檀的琴码，搁到现代，又是拍卖会上的孤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