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我拉着十三的手:“你别难过,我去找德妃娘娘想想办法!”
十三摇了摇头,探口气:“你太天真了。”她虽然是名义上的养母,看疼爱也不亚于亲额娘,可温琳毕竟是养在宜主子那里的,两个人未必然会愿意趟这个浑水。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松开拉住十三的手,拍了拍胸脯:“你不好说,我去,包在我身上!”看着十三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里一热,就想替他出头了。
十三看着我,眼神中略有感激,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去。”说着拉住我的手:“我不准你去。”
“不准我去?”我向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那一类人,越是不让我做的,我越是想要试一试。更何况,不就是给小姑子求个恩典吗,我出头不是应该的吗。
趁十三午睡,我按品级装扮起来,乘了一个马车,从角门进了大明宫。
看着屋檐上黄色的琉璃瓦,闻着从德妃宫中传出的熟悉的檀香味,我深一口气,定了定神,将该说的话梳理了一遍。
德妃宫门口嫂洒的宫女看见我,忙丢了手中的扫把给我行了个礼,看样子很是诧异,一般我们这些命妇,没有传唤,是不准入宫的,饶是如此,因为我在德妃面前还是有几分受宠,所以给我通报了一声。
德妃平日里住在东厢房,除非接驾或者是什么节令的正式请安,一般不会往正堂。今天也如同往常一样,看门的小宫女将我引到东厢房,阿萝打起帘子,见是我,欠身给我行了个礼。
德妃的东厢房,深色的幔子,秋香色的绣花炕垫子,一流紫檀色的家具,透着一股子老旧古朴的的气息。
德妃太阳穴上贴着两贴膏药,想是旧疾犯了,歪在贵妃榻上,病殃殃的,也未施脂粉,苍白的脸上,深深地两道法令纹,眼角的鱼尾纹无时不刻在昭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
看见我倒是很高兴:“你怎么来了,倒是正想着你们几个媳妇了。”
闲话了几句,我忍不住进入正题:“娘娘,我想给温琳和敦琳求个恩典。”我不敢抬头,只能望着水凌凌的青石地板。
德妃不说话,我怕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半晌,还是没有回应,我斗胆抬起头来,看到德妃已经沉下脸来,但是我还是讲想好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两位姑娘没有了娘,我这个嫂嫂只能斗胆僭越做主。还请主子娘娘给个恩典,让她们在京城里寻个人家嫁了吧。”
“大胆!”德妃的宫女阿萝厉声呵斥道:“十三夫人说话要仔细!这话是主子娘娘能听得的吗?”
我才意识到犯了一个错误,自从十三和敦琳养在德妃宫里面,喊德妃娘那一天起,德妃就是他们的亲娘。
我不能也不应该用现代人的思维去考虑古人的问题。我觉得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动动口就完了的事,在她们眼中,需要考虑的各方利益太多。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过于高估了自己在德妃眼中的分量,也高估了作为一个皇子夫人的能量。
我听着这句话,赶忙跪在地上,却见德妃对阿萝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也不让我起来,只是说道:“她们两个年级还小,况且她们的婚事都是老爷子做主,我也不能多说什么。更何况温琳一切都由宜主子做主,我不好掺手。只是若实在想要留在京城里,只能慢慢的跟老爷子说,还要物色到合适人家。”
这句话说的倒是十分恳切,也没有怪罪我的意思,我若是识相,此时就应该不说话了,可是一想到十三今天那个样子,我就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我磕了一个头:“只怕等不到慢慢的说的了。”
“怎么说的,你也忒着急了,她们才十四、五岁。”德妃示意我起来。
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今儿听爷说,蒙古下了合庚书,宫里头年长的公主,只有她们两个,趁现在还没定下,想请主子娘娘赶紧想想办法,到时候老爷子下了旨意,可就来不及了!”
“住口!”一向和颜悦色的德妃,第一次满脸怒容:“前朝的奏疏,都没有定下来,你如何知道!我北金后宫干政可是大罪!”德妃湘妃色的袖子滚边下,一只手在捏着手绢微微颤抖。
我顾不得她震怒,只能解释道:“正是没定下来,还有回旋的余地!”
德妃气的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斥道:“这你就不该知道!”说着将桌上的一个均窑茶盏扫到地上,摔得稀烂,茶水溅了我一脸。
我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不敢再说话,德妃指着我斥道:“十三这小子成日家做些什么,把这些都告诉后院......莫不是他逼你来的?”
我忙磕了个头:“主子娘娘明辨,他不让我来着,我是......”哎,看来今天这件事我是撞枪口了,我一口揽在自己身上,至少不能连累十三。
“我不信你就这么不懂事!”德妃指着我的鼻子,恨恨的说了这么一句,从榻上站了起来,甩开了小太监扶她的手。
德妃震怒而走,把我留在地上,我忙要追上去,阿萝进来将我拦住:“娘娘命夫人今日在这里思过。”
我抓住阿萝,道:“我跪断腿都没什么,只是求娘娘一定要想个法子。”
阿萝看左右没人,道:“娘娘已经尽力帮夫人压下了,夫人悄悄的吧,若是传到外面去,连十三爷也有过错,要是老爷子知道了,少不了挨板子。”
此时听到外面一个姑姑的声音传来:“阿萝,贵主子娘娘让问德妃娘娘为何罚跪十三夫人。”
阿萝给我使个眼色,低声说道:“瞧见没,这宫里头,传的快不快?”阿萝按着我的手,提起嗓音对外面道:“没什么,夫人说了小孩子话,惹得娘娘生气。”
“贵主子让问说了什么话惹娘娘生气。德妃主子在病中,还惹娘娘生气,是应该叫去佛堂罚跪。”
贵妃统领后宫,内命妇也是归属她的管理,这消息一旦传到她的耳中,我这顿罚是免不了的了,德妃也没有办法。
贵妃倒是没安排人看住我。我假装跪了三分钟,见确实没有人,便抬起头来往四周看。这是一间两层楼阁式,面阔三间的佛堂,装饰颇有藏传佛教的风格。大小不一的造像有好几十个,我来不及细细的数,头顶上的藻井是鎏金手绘的佛教故事,那画工和形制比寻常的宫殿还要精致的多。
佛堂的夜里果然清净,不用说风吹过窗棂发出小声的呼啸能听的清清楚楚,那烛火燃烧的劈拨声,仿佛都能听见。看门上夜的姑姑们不知道躲在哪里小睡,只留下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监看着灯火。此时歪在门口,倚着大漆红柱子,佝偻着个身子,估计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