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从这一面上桥,往对面走,似乎是要迎接的意思,又像是要给对方一个热切地拥抱。
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是怎样的,只从那脚步的节奏感觉到他的好整以暇,真奇妙啊,“他”的感受,他都能感觉到,唯独不知道“他”的想法,再想到这个“他”跟自己长得很像,那么,现在就像是他在从另一个角度来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
好吧,他只能是静静地看“他”表演,完全无法参与进去,他头脑之中的任何一个意识都不能动摇身体的决定。
桥是拱桥,快到桥面的时候,就能看到对面的人脸了,那是一个女人,一步步,她正在走来,白色的连衣裙在黑夜之中仿佛格外耀眼,微弱的光,也许是城市的灯火被反射过来,也许是月光播撒下来的清幽,照在她的身上,让那本来并不生动的姿色也多了几分柔美。
女人也看到了“他”,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很害怕,只一眼晃过,并没有多看一眼的意思,在两人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任谦能够看到女人明显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
深夜之中,僻静的桥上碰见一个男人,这可未必跟浪漫有关。
有点儿防范意识是对的。
“像我这样的美女,怎么能够让自己处于险地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听说过没有?所以,走夜路是不可能走夜路的,绝不可能,但,如果你陪我的话,就不一样了,男朋友在身边儿,我就会大胆一点儿了。”
“大胆到对面吹口哨,你直接骂人家没教养?”任谦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刚刚被小混混打了一顿,理由就是人家对着陆冉冉吹口哨,然后陆冉冉直接骂他们没教养,小混混恼羞成怒,就过来动手动脚,然后陆冉冉就把自己推出去顶着,在对方要打她的时候表示已经报警之类的威胁对方。
最后,陆冉冉当然是不会挨打的,任谦就倒霉了,作为美女的男朋友,怎能不多承受一些嫉妒的铁拳呢?
那时候陆冉冉是怎么说的呢?
“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他们欠教育呢?我也就是顺口说了一句,不算大胆,要是真的大胆,我就应该直接打回去了。果然,我还是需要男朋友护着的!”
任谦有那么一瞬,其实是不想护着这个女朋友的,简直是… …
所以,陆冉冉说他不爱的时候,他没有反驳,他可能的确是不爱的,好几次,都觉得陆冉冉有点儿烦,只不过每次生气之前想到对方的好,又都忍了,也不是那么烦吧。
任谦有点儿走神儿,就在这么一瞬,他听到了一声闷响,见过西瓜掉在地上摔碎是什么样子的吗?
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倒在了地上,她的脑袋像是摔碎的西瓜,但似乎又没有那么惨,黑色的长发能够遮挡一些血迹,也让某些迸溅出来的痕迹不那么明显,再有这里的昏暗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视觉带来的冲击。
意外地,任谦发现自己很平静,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示震惊,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像是本来就知道“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一样。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深夜的雾气似也是黑的一样,桥面上,地砖的缝隙之中,那些微微发亮流入的东西,是血,还是… …
“他”的脚步没有停,继续向前走,完全没有看自己制造的杰作,走到桥的那面,顺着另外一条路离开,拐了好几个弯儿,绕着圈儿回到自己的房间。
依旧是深夜。
房间的灯没有关,回来后,“他”拿起画笔在上面画了一笔,让那黑色更浓,却也似在其中加了一条根须一般,让那黑色愈发壮大,若一片黑色的森林。
黑暗森林之中,所有的植物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树木高大挺拔,本应该是健康的姿态,但伸展开的枝桠上却没有一片叶子,树枝和树枝之间的空隙,不够稀疏,却也不算浓密,还留下了阳光照耀的余地。
然而,如果这里有阳光的话,也只会是黑色的阳光。
没有什么能够穿透黑暗森林的黑暗,就像这里永远都只会有一种颜色——黑色。
连林中的雾气,都是黑色的。
与之相对的就是这里的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没有任何的声音,风声,虫鸣声,植物生长声,什么都没有。
像是与世隔绝的另外一个封闭空间,充斥着浓浓的黑色的死气。
唯独有一点不那么一样,中心区域的高大黑色树木之上,很是滑稽地多了一条腰链,还是低腰腰链,墨绿的色泽并不是那么明显,可一旦发现,似乎总能想到原始人的草裙一样。
绕着黑色的树木,刚好一圈儿,墨绿色的,叶片伸展的“腰链”其实是一条藤蔓。
最初的种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总之卡在了黑色树木的树皮缝隙之中,略靠下的位置上,在这里,上不接天,下不接地,无法抓到土壤的种子本来是无法生根成长的,可,许是那过于顽强的生命力作祟,她本能地磨入了树皮之中,牢牢地堵住了一条输送管道,就此寄生。
因为小,因为弱,她成长得很慢,每一步都稳扎稳打,直到最后绕树一周,首尾相连,彻底稳固了自己的根基。
树木汲取土壤的营养,她汲取树木的营养,就这样在树木的身上成长,也许,有一天她会取而代之?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