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门忠回到庄园,打开假山里的暗门,走入地下的一处暗室,点上灯,空荡荡的暗室内,唯独立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是一件圆领袍,朱砂红色,两肩和胸口赫然盘绕着九条五爪金龙!
他走过去抚摸那件龙袍,龙袍连丝绸都不是,是棉布的。绣工也很差劲,到处是飞出来的线头,龙头也绣的没精打采,倒像是九个大耗子,估计他真穿出去别人都认不出这是龙袍。不过没关系,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左门忠幻想着有一天,不会很久了,也许就是五年十年之后,他可以效法那位传奇的乞丐,就在这泽明镇起事,到时候举起义旗,必然到处的英雄好汉们群起响应!到时候天下都是我的,我可以再找十个八个……我找一百个像老张媳妇那么漂亮的嫔妃!我走到哪里逛窑子我也不给钱!到时候我见到姓齐的就杀!杀到最后没有人敢姓齐!都给我改名!我也尝尝那山珍海味都是什么味的!我也搞大排场,我检阅!
国号我都想好了,就叫大天国!我手下的兄弟都是天兵天将,到时候这个封丞相,那个封王爷!跟我打天下的哥们都是王爷,我封它七十个王爷!
接着,左门忠又绞尽脑汁,花了两炷香的时间,冥思苦想七十个王爷的封地都册封在哪里,取了七十个响亮的名号。
还没等他想完,一个下人在外面呼喊他
“左老爷,王都尉叫来了!”
他很生气,却也只是斥责下人:“说了多少次,我现在是都督!叫我左都督!”
他小心地把龙袍展平,为了防止别人发现,他先熄了灯,跌了俩跟头抹黑走出暗室。
出去却看见那位当过百夫长的王都尉,倒背着脸跪着,他走过去,那王都尉面无血色,花白的胡子抖如筛糠,左门忠上前询问,猛然间也扑通跪倒。
他不认得那把刀,可是认得刀身上雕工精湛,神采奕奕的五爪金龙!
小镇又重回了我们初到时候的肃杀和空旷。
荒芜的街道,到处是血迹。野狗游荡,荒草随风晃荡。无能的巡捕敲着梆子,发挥他仅有的一点作用,打了六下梆子,喊着
午时已到
午时已到
午时已到!
忽然大地颤动,一队快马疾驰而来,他们大约有十几人,是一群家丁府兵,骑着西域大食马,身背奇异短小的漠北弓,腰跨阿佛罕弯刀,六月三伏却披着只有一只袖子的厚重皮衣。为首的则身披铁甲,一身银光,腰跨一柄长锤,胖壮的身躯恍如铁牛。
到了客店门口,马队忽然停驻,为首的那人翻身下马,踹门就进
高声喊道:“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我和凌博正在打牌,凌博手里的牌被吓的掉了一地,脸上贴的纸条开始颤抖。我一回头,正是唐老板。
搞了半天,这凌博本名是唐博,是唐万玉老板最小的儿子。唐老板常年在外跑着生意,家里的事情交给两个大哥和一个姐姐打理。唐老板最喜欢他的小儿子。知道小儿子自幼喜欢武学,请了不少武术名家指点教诲。凌博对这些花架子都不感兴趣。唐老板就用许总兵的关系把自己办成军户,军户的儿子自然子承父业也是军户。于是唐博接触到军中武艺。众多技艺中,他唯独偏爱冲锋在前的刀盾术。学成之后,凌博四处挑战踢馆,然而在正经的军中武艺面前,这些花架子师傅们有些直接挂免战牌,有些自认高深的,则被凌博的刀盾锤爆。
就在一年前,他结识了我们仨,当真是少年侠气,立谈中死生同。当天晚上,他就从家偷了银子,跟我们出来干杀头的买卖了。
唐老板一把把凌博拉进屋里,狠摔上房门,我正想过去探听,就听见里面左右开弓两个嘴巴。这两个嘴巴之响亮,隔着门板我都替凌博疼。
接下来父子二人交谈许久。期间还听到唐老板爽朗的笑声。再推开门,之间凌博穿了一身量身定做的西洋板甲,连关节处都如龙虾壳一样是片片铁甲的连接。
唐老板走出来,跟我们一一握手,感谢我们照顾他儿子,挨个发礼物。尤其是江涛,准备好的礼物发完了,还专门从怀里掏了一摞票子,最后不过瘾还给了一张唐老板钱庄的汇票,签名盖章不写金额。这家伙给江涛乐的,都快给唐老板磕头了。
我问他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他说是谢其琳的眼线。
哦,我说谁这么大本事,我们临时安排的行程都能这么快安排的眼线密布。原来这些眼线一直就在这里。估计原本是打算监视这两派人动向的。
唐老板安排好一切,号召马队,翻身上马,向着左门忠的宅院奔去。
下午时分,两队人马约好在镇子外的农田会战。
因为镇子的混乱,农田也多闲置,年轻的顶门柱们贪图当“十三不靠”能赚大钱,都去当了打手,农田干枯荒芜,水渠都平了。
正午的骄阳晒得热气上升,映照着远处一字排开的骑兵。
这些府兵多是在西域漠北招收的雇佣兵,多是响马或者猎人出身,他们身材高大魁梧,一副外邦人长相,眉弓突出,胡须眉毛黝黑浓密。我朝不允许民间持有盔甲,唐老板是军户,因此有一身上乘的浮屠铁甲,片片甲胄由皮绳连缀,罩住全身,壮如铁塔。其余的府兵则只有一身厚皮衣来阻挡刀剑劈砍和弓箭。
另外一边则是左门忠的队伍,此时左门忠已经做好了造反的准备,这群不知道从哪来的家伙就作为第一战祭旗的牺牲!他刺客骑马坐在七八十个长枪兵中间,自觉威风无限。周围参差不齐奇形怪状的队伍此刻俨然是千军万马,对面这群外邦人就是敌寇!他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戏,此时自己俨然是北上大漠的卫青霍去病!
唐老板一声令下,十几个人有序策马前行,对面的王都尉也下令组成方阵,马队向着方队前进,由一字排开逐渐变为弧形队列。为首的就是唐老板。唐老板的马队阵容整齐,步调一致,长枪阵则一个个面露恐惧,长枪没几个真正端平的。王都尉却胸有成竹,只要长枪阵的队伍不乱,对面就是一个橘子撞上满身尖刺的刺猬,叫他们有去无回!
马队搭箭开弓,在长枪阵前方三十步,唐老板忽然把长锤一挥,命令队伍转向。
看着对面的马忽然露出了右侧,王都尉心中一惊。完了!这不是冲击骑兵,是骑射兵!
马队瞬间射出一波箭雨,长枪队组成的方阵瞬间敲掉了一个角,几个没有任何盔甲的流氓应弦声倒下。
王都尉命令长枪队冲锋,然而马队转向之后在唐老板命令下迅速后撤,人哪里跑得过马,马队调整阵线,再次绕到长枪队侧面,又是一波箭雨。
这次长枪队阵容已经混乱,胜负在转瞬之间已经确定。第一个长枪队的队员开始丢下枪杆逃跑,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兵败如山倒,最终阵容只剩下王都尉一个人,他花白的胡子在风中飘舞,望着远处的骑兵,骑兵队完成一次冲击,此时正整队回头,准备下一波冲击。王都尉笑了笑,自己一把年纪,当年随着大统领许景波,那时候,用着最好的刀兵,那是兵强马壮啊,他们冲击罗莎国的骑兵队,三百把长刀砍得他们人仰马翻,多么豪迈!如今老了,信了远方那不肖孙子的鬼话,帮这个什么左都督卖命,他什么都没想,只想着能再次举起长枪,他就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