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泽明镇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它都不是这样的。在官府的记载里,对泽明镇着墨不多,唯一一处描绘,也只是东瀛的大将军武田信玄,带着随行七个武士到访中土的时候曾经路过此处。不过在我们印象里,它是个少有的地处北方却连日阴雨的地方。黄河蜿蜒,盘绕此处,此地漕运发达,路上交通临近相州府和开封府。远远望去,阳光穿透云朵,割裂成无数壮阔的光柱,照射着地上繁华往来的商队和集市。因为阴雨,我们的印象中似乎都觉得此地是黑白水墨画的颜色。
然而真正来在此处,其破败与萧索却着实超过了我最坏的想象。
昏暗阴霾的天气,闷闷让人心慌。宽阔的干燥石板街空无一人,几只野狗争夺一只断手,短短的街道两旁门窗紧闭,无数眼睛从封窗的木板后面窥视我们。
风吹荒草,是整个镇子唯一活动的东西。
我们策马慢慢走进小镇,属于开封的衣着,在这里格格不入。一群流氓,和昨日在三船镇看到的一样,栽楞着膀子,光天化日拎着刀兵在街上闲晃荡。嘴里叼着草棍儿瞄着我们。还有人对着青青吹口哨。
最先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矮小的家伙,习惯性的点头哈腰,让他的身躯更加矮小,他走过来对老高说:“几位英雄是来找活儿的吧?西街的齐爷此时正在招兵买马,几位英雄现在过去,必然是财源广进,齐爷还是做粉楼子的,姑娘们,嘿嘿嘿,也可以随便用。”
我们并没有搭理他,继续骑马前行,他就苍蝇样围着我们念叨。
“不喜欢姑娘啊?要爱喝酒的话,去东边,东边左老爷,人家是大商贾出身,给的多赚得多。左老爷日后的丝绸生意必然是比那做粉活儿卖米酒的齐老爷大,哎,几位英雄慢点,我再跟您说说价钱……”
“有完没完?”凌博说道,“这么赚钱你怎么不去呢?”
那人掏出一把巡捕房配发的无刃铁尺,说道:“我也想去啊!赚大钱的生意怎么不去,我这身份不是不方便嘛,英雄你们等等,我可以给你们做介绍,只要一钱银子!一钱银子!”
我们走近一架又小又旧的酒楼,酒楼老板探出头,斥责那人:“够了!成天做那个臭无赖的掮客,要你有什么用!”随后对我们说:“几位客官请进。”
这酒馆名叫“权叔酒楼”说是酒楼,也就占了个名字,矮矮只有一层,主要供来往商人歇脚吃便饭。饭馆地处小镇正中央,守着宽大的官道,来往客商都要经过此处。屋里密密麻麻摆着长凳和窄小的条桌,看得出这小点曾经坐的满满腾腾。不过现在桌上一层灰土,也没擦。曾经整日翻沸的汤锅,此时随手放着杂物。老板权叔是个瘦小干枯的老头,低着头,给我们搬来桌椅说道:
“几位客官对不住,我这小店也老长时间没开张了,是真的没什么好吃的,我先给几位上酒,过会儿你们想吃什么,我现去购置……”
凌博说:“不用。您有自家吃的我们随便来一口就行。”
老板不好意思地说:“只有粟子面的饽饽,还有一些咸菜,再有就只有野菜了。后院还有一只鸡,您要想吃,我给您宰了去。”
凌博说:“不劳您费事了。”江涛却说:“宰了!宰了炖上,您这有芋头吗?我跟您说,多多地切芋头,先烙在锅边上,两面抹油烙到干糊,我们兄弟就着喝酒,再把鸡肉炖了,炖到骨肉分离,鸡肉捞出来装盘凉拌香料,哎,正好酒到惬意第二道大菜。然后鸡汤炖洋芋,烂烂呼呼出锅,再撒一把野菜碎……”
老板面露难色:“这……厨子开不出工钱,早就走了,我一个人不会弄您说这些……”
江涛说:“没事没事,您先去磨刀杀鸡,一会儿我亲自下厨,饭钱正常给你付。”
老板说:“哎哎哎,我这就去”
老板走了之后,江涛对凌博说:“你看那鸡饿的都成喜鹊样了,老板再卖不出去可能都没东西喂食饿死了。什么不麻烦,这时候我们多吃多喝才是帮老板。”说罢少见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一两的元宝“这回哥慷慨一次,我也玩一把不用找了!”说罢去厨房忙活做菜去了。
没多会儿,江涛端着烤山芋走了出来“来,尝尝哥的手艺!早年间在军中我们常做这个,拿着刀背就烤了。”
我吃了两片,确实是不错,喝着酒聊着天,过一会儿老板也来了,说是鸡已经炖上了,过来先招呼着。我就问老板:“这镇子怎么回事?”
老板叹了口气,说道:“哎……这两伙臭无赖十三不靠的闹事,早年间就一伙人的时候,也就是要点供钱,我们给了钱也就太平了,这两货人几个月几个月不消停,我们可怎么活啊。客商也不来了,没有客商我们也没生意,就隔壁那个木匠生意好。成日咚咚咚,敲的烦死我!”
青青很奇怪,问道:“没有生意木匠怎么会生意好?”
江涛告诉他:“你猜棺材是拿什么做的。”
青青恍然大悟,点点头。老板接着说:“哎……我本来觉得等他们打完了,我们也能接着开门做生意,可是这两伙人今天这个招十五个无赖,明天那个收留二十个通缉犯,两伙人越做越大,好好的镇子被他们整成了泔水桶,大半个州府的恶人都往这里扎堆,硬是搞成了臭无赖集散地!”
凌博说道:“那我们要是把两伙人都撵走,这镇子是不是就太平了?”
老板说:“就你们五个人?不行不行,通天的本事也不行,两伙人加起来得有上百,你们五个人杀也杀不过来!”
老板坐下嗟叹了一会儿,说道:“我去厨房看看火,几位客官,我劝你们吃饱喝足了,赶快走吧,这个是非之地,不是好人呆的!”说罢老板一撩帘子,去了后厨。
我略作思索,心生一计。
对众人说:“我去排一出戏,带你们看个大热闹。”
老高说:“别鲁莽,你一个人能做什么?”
我成竹在胸:“放心,正面跟一百多流氓对刀子,那不是我的做派。走,青青,姐姐带你瞧好戏去。”
我和青青走出酒楼,来在大街上。
先是那个巡捕凑了过来:“两位女英雄想通了?我这就要一钱银子中介费,价钱公道!哎,您二位别走,要是打架不在行,齐老爷那还有别的来钱路子,一个月赚到三五十两都是有的啊!”
我把长刀扛到肩膀上,问道:“那伙人谁家的?”
顺着我的手指一看,正是刚刚那伙儿闲逛的流氓,此刻他们强行敲开一家店的门,站在门口勒索着店主。
“那伙人啊,那是左老爷的人……哎哎哎,你们干嘛去?”
我告诉青青把手搭在剑柄上,待会儿小心点。青青点点头。我们二人阔步走向那群人。
那群人一看我们靠近,领头的叼着半个抢来馒头,一边猪猡一样咀嚼着,一边看向我们。身后他的小弟也摆开架势,扇形对着我们。
好家伙,这一群英雄好汉,各个特色鲜明啊,有长着一脑袋花柳病脓包的,有二尺长头发披散着的,还有个楚云先赛的大个子,扛着个打年糕的大木槌。我心说这吃饭的家伙什也太不专业了,可其他人也没好到那里去,有的是锄头把,有的是开了刃的铁片子。唯独领头的几个人怀里揣着的倒是一把半新不旧的官刀。几人穿着也是花里胡哨,多模仿着富人的样子整了一身圆领袍子,可是布料用的抠门极了,衣服就那么鼓鼓囊囊贴在身上,四处是补丁。
“哎呦,两位小美人,找哥哥什么事啊。”
我直截了当:“杀人。”
流氓们一阵哄笑:“你们俩这小样还杀人,从家里偷的刀吧?哪来的俩少奶奶小娘们跑这撒野来了,还杀人,你们见过杀人吗?”
我反呛过去:“你又搬过几个葫芦?”
流氓头子心说上道,重新打量起我来,注意到我外罩衣下面的锁子甲,心说不好惹,再看青青,青青跟着我身后,认为那是我的随从,不过猜来猜去还是觉得我大概是哪家的千金,带着武器无非是为了防贼,可是俩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呢。流氓头子甩开袖口,露出一道长长的伤痕:“看到没,老子也是刀口里滚过来的!我摆弄过你这样的少奶奶都七八个了!有一个兄弟们一起摆弄的!哈哈哈哈”
旁边一个小弟也搭腔:“看看这看看这,爷爷也是!我们身经百战,大牢也蹲过,什么都见过!”
又有一个人揭开自己脑门上的头巾,露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恶”字,叫嚣道:“我就是杀人犯!不怕你们知道,你们去报官也白搭,爷爷根本不怕。”
我笑道:“哼,一群蠢驴。”
流氓头子血气上涌:“臭娘们你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