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封府出去,一开始是几个沿路的大村镇,这些村镇沿着道路延伸。一路上都是小饭馆和铁匠铺,供人休息吃饭,换蹄铁或者修车毂。这些叶脉一样的延伸的村镇往往繁华热闹,街边都是摆摊叫卖土产的农夫。清晨的时候农夫渔樵跳着担子去开封府做买卖。小贩坐在路边,抽着烟袋制作小玩意。孩子们浑身泥土,叽叽喳喳,整个镇子如同布满苔藓的枯叶堆,充满荒草和蘑菇的生气。
一路北上,街上的景色迅速变化。商铺越来越少,仅有的几间屋子又小又破。因为小,因为破,因此更没有人在这里留宿或者买东西。
这里的人们不再热情开心,一张张黝黑灰霾的脸麻木严肃。路过的樵夫握着他的刀,盯着凌博的丝绸包裹,或者我的屁股。
孩子们则早早扛起背篓,或者帮助屠夫把刀捅进猪的血脖。
我们一路野营,没有进任何一个村子。用老高的话讲,这些地方,让他感觉不舒服,感觉脸上有刺。
再走五六十里,我们远远看到一个较大的村子,不再像是叶脉,反而像一张大饼拍在半山盆地上。
“这些地方,十有八九没啥好事。”老高说,“咱把甲胄都披好,刀剑都拿出来。”
凌博之前没怎么在城郭之外的地方办事,问老高:“为什么你说这种地方没好事?”
老高回答:“你说,现在路边蹦出一只兔子,脚上套了个金镯子,你怎么办?”
凌博回答:“那自然是杀了吃肉剥皮,取了金镯子换酒喝。”
我搭话道:“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县衙,没有官兵,你跑马去报官,一来回也得一个时辰。就算官兵来了,村民们众口一词,官兵也拿人不来。在这种地方,你就是这只带着金镯的兔子。”
江涛补充道:“兔子面对的还是一群没怎么吃过饱饭的猎户,你说这兔子得的着什么好?”
凌博似乎懂了,但是也没怎么怕。
果然,快天黑的时候,拐过几道弯,猛看路上一二十个人明火执仗,拉起一条绊马绳。
“呦呵,好活儿。”老高笑笑,翻身下马“几位英雄,池里没鱼,鱼上有刺,(没钱,但是敢反抗)各位行个方便,来来来,各位啃个草山。(来抽烟啊)”
说罢掏出几个装着烟丝的绣囊,一个个给拦路者扔过去。
“桥儿姐,啥意思?”凌博问我。我回头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回头给你解释。”
对方接了绣囊,一个衣着看着更体面,年岁也较大的站过来说:“看各位也是摘水瓢(杀人越货)的买卖主儿,几位尽管请便。”
老高问道
“敢问当家,挑什么腕儿(姓甚名谁)?”
那人回答“一个吃老横的(拦路匪徒),甩哪门子腕儿,英雄走好。”
说罢摆出手让出路。
老高行了个礼,翻身上马。
我们也跟着行礼,缓缓开动。拦路匪的队伍也恢复了轻松,等待下一伙儿猎物上门。他们抽着烟袋,聊起了闲天。
正当我们走了二三十步远,听到后面有个声音说道“那亮清子的果儿好不照福!(带刀的姑娘漂亮啊)”
好啊,惦记起我来了!
另一个声音则回答“不照福不照福,太岁海了!(不好看,岁数大)定是那小白脸带出来泻火的吧”
嘿!说你姑奶奶岁数大?
我拔刀翻身下马:“哪个不长眼的嚼口(议论)你亲姑奶奶?”我一下马,兄弟们也都拔刀下马,凌博不明就里,却挺着盾牌走到了最前面。
我见周围没人搭话,接着大喊:“好好招了马贺(好好看看)!你亲姑奶奶摘的水瓢(脑袋)比你小扒子(废物)吃过的好饭还多,嚼口的给老娘出来,老娘活活剐了你!”
我回头对兄弟们说“怎么,老几位活动活动。”
江涛说:“好好特么说话行不行,你们这帮走江湖的这么费劲。干一仗呗,活动活动!”
老高抽刀摆好架势,说:“可惜了我几袋关东烟。”
凌博则很兴奋“这群盗匪,死有余辜。”
他把单手刀的刀柄绳缠在手腕上,已经开始盘算着今天杀的几个要怎么埋了。
刚刚话事的土匪还想出来缓和局面,在两伙人中间摆摆手,喊道“几位英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们也是生活所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饭吃不容易,各位行个方便行个方便,我手下的人嘴贱,我掌嘴,掌嘴!”
说罢他一下下扇着自己的嘴巴,一边看着老高。
老高自然是没理他,啥这群人不过切瓜剁菜,只不过刚才他觉得几句话能解决的事情犯不上见血光罢了。
话事的见我们依然怒目而视,便向着自己的队伍喊道“是哪个小猢狲贱嘴啊!自己滚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了弟兄算什么!”
他那帮乌合之众自然也没有自我牺牲的觉悟,倒是有几个人似乎是想要跑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