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火把再次燃起,照亮了牛车附近的碎石地面。燃烧的火光飘在半空,华丽的御帘被式神掀起,注意到她的视线,那个纸片般的身影无声地朝她低头行了一礼。
“……”她收回目光。
阿渡憋了憋,但还是没忍住:“不用式神是为了不吓到普通人吗?”
麻仓叶王:“这个平安京的怪谈已经够多了。”
想想看,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出现了一辆无人驾驶的牛车,牛车旁边还浮动着火光。如果第二天接到百姓报官,大水冲了龙王庙就不好了,那多尴尬啊。
阿渡:“融入普通人的社会还挺不容易。”
麻仓叶王:“谁不是呢?”
就算是普通人,也在努力地融入所谓的社会。
说到底,普通这个概念,本来就是相对的。
在普通人占据压倒性多数的世界,能够看见鬼的人是少数。
如果这个世界全部都是通灵人,那现在的普通人就会变成异常。
因为有所谓的普通,所以才能界定非常规的事物。如果要定义何为正常,就一定得先区分什么是不正常的东西。
“如果使用式神的话,周围的心声会变得很吵。”麻仓叶王语气温和,“人类不擅长接受超出他们认知的事物。”
越有能力的人就越是辛苦。
这叫什么来着?
啊对了。
“向下兼容。”
麻仓叶王看向她。
“意思就是有能力的人体贴没有那么有能力的人。”
阿渡的思维发散开去,甚至出现了《蜘〇侠》电影里的名台词:with great power es great responsibility——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然后乱七八糟的电影画面一闪而过,穿着红蓝相间战衣的超级英雄在纽约的高楼大厦间荡来荡去……打住。
“那是谁?”
阿渡捂住耳朵,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捂住耳朵:“别看,拜托了。”
她的脑内小剧场必须停一停了。
轻笑声传来,麻仓叶王低下头:“你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
难过的情绪和寂寞的感觉不知何时都消失不见了。
在暮色西沉的时分,见到宫里的近卫侍女,看见街道上匆匆赶路的行人,不管是见到再多的人,哪怕置身人群,内心空洞的寂寞也不会减轻分毫。
但其实只要有一个人——只要有一个正确的人就足够了。
人的寂寞和孤单,就是这么复杂又简单的东西。
“那我们回去吧。”
他说回去。
确实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词了。
御帘垂下,现在的季节不算太寒冷,车厢内部比外面温暖很多,她后来才知道改变空气的温度是既困难又相当消耗灵力的一件事。
身为大阴阳师的麻仓叶王在平安京重要的各角设置了御灵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分昼夜,消耗的全部是他自身的灵力。如果是普通的阴阳师的话早就被掏空……不是,被抽干了。
“我不冷。”
在没有暖气的南方也能熬过寒冬,这么多年她早就练出来了。
除了穿到平安京的第一天,那时候她是因为穿了不符合季节的衣物才会冻得发抖。
阿渡不确定是不是这件事给麻仓叶王留下了错误的印象,毕竟第一印象总是比较深刻。
车轮碾过地面上的碎石,车厢颠簸的瞬间,她非常熟练地撑住了车壁。
虽然不能和坐得四平八稳的麻仓叶王相比,但就她个人而言,这个进步已经很大了。
“……别笑。”
“抱歉。”
“道歉的时候好歹把你脸上的笑容收起来。”
“……”
“这不是还在吗!”
嘎吱一声,牛车在宅邸门外停了下来。
阿渡跳下车,麻仓叶王抬起御帘,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玄关亮起灯火,房门自动打开,麻女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股宗挤开门缝,尾巴竖得高高地跑过来,在她脚边绕了几圈,然后又跑到麻仓叶王那儿反复来回地绕。
麻女微笑着问她:“东西需要我搬过去吗?”
这句话她每天都会重复一遍。
阿渡:“不用,我觉得我现在的房间挺好的。”
麻女看了麻仓叶王一眼。
“叶王大人是不是又打趣阿渡小姐了?”麻女一脸严肃,“这样下去,叶王大人永远都不会得偿所愿的。”
她脚下一滑,撑住了旁边的门框。
“……麻女?”
“麻女。”麻仓叶王语气平和地说,“永远这个词也太严重了。”
阿渡嗖的一下看向他,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重点是这个??
人和式神都收住了脚步,股宗也跟着停了下来。
阿渡看了一眼股宗,觉得小猫咪不能听这种话题,她正打算将股宗捞到怀里,带着小猫咪离开现场,大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急促的敲门声十分突兀,麻仓叶王敛起笑意。
“……是谁?”
都这个时间了。
“姑且算是宫里的人。”他对她说,“你待在这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