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短暂而又漫长的停顿过后,她听到对面的人说:“只有你,不在我所能占卜预测的范围内。”
麻仓叶王保持着微笑,但他脸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些。
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可能因为你不是此世之人。”
她怔了一下,还没消化完对方刚才说的话,心里正要涌上些许失落,大厅外的走廊上响起陌生的脚步声,麻女带着一名侍从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
“左京大夫大人,”那名侍从朝着麻仓叶王的方向屈膝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说:“中纳言大人有请。”
衣裳柔软窸窣的细响传来,麻仓叶王不紧不慢站起身,好像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出现这么一位客人似的,他走到大厅门边,侧头朝她看来。
“要一起来吗?”
那名侍从惊讶地抬起脸,差点撞入麻仓叶王的视线,他赶紧再次低头,冷汗涔涔地眼观鼻鼻观心。
她抬起手,指向自己:“诶,我吗?”
麻仓叶王表情不变:“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先前的那点失落感顿时一扫而空,她虽然无法借助对方的占卜得知自己是否能回到现代,但那本来就是抱着侥幸的想法,期望落空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关系吗?”考虑到这是别人的委托,她忍住雀跃起来的心情,再次和对方确认。
就算会被她拖后腿也没关系吗?
当然,她一定会老老实实,绝对不给对方惹麻烦,但她没有见过阴阳师驱鬼除魔,也不太懂那些复杂仪式的具体流程,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忌讳的地方。
如果她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比如一不小心破开什么千年封印,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大妖魔……
“没关系。”麻仓叶王的眼中重新漾起笑意,“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有我在。”
“……”
好耶!春游!她来了!
她飞快回到房间,在麻女的帮助下换上红底白衣的宽大狩衣,系上护身符般的金色铃铛挂坠,急匆匆跑到玄关,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房间,这次拎着球鞋回到玄关,坐下、穿鞋、系好鞋带。
球鞋,是她身为现代人最后的坚持。
垂着华丽御帘的牛车等在门外,股宗黏在麻仓叶王脚边,迈着小碎步一路跟到上车的地方。
“你要好好看家。”
黄褐色的虎斑猫停止绕圈。
猫为什么要看家?
她仿佛从股宗的脸上读出了不满。
但是小猫咪能有什么发言权呢。
牛车咕噜咕噜地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股宗今天没有来蹭她,也没有和她道别。
啊,昨晚的爱情果然短暂如昙花一现,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一只猫的心呢。
她垂下帘子,叹息着坐回车厢。
“怎么了?”
牛车碾过碎石,整个车厢跟着微微一晃,麻仓叶王四平八稳地坐在拉窗旁边,她扶住车壁,蔫蔫地回答:“没事。”
一点小事。
她换了个话题:“那位中纳言大人为什么找你?”
贵族公卿的宅邸集中在左京,整个平安京有将近十万人口,虽然平安时代的文献大多讲述的都是贵族阶层的生活,哪怕是平安京,也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人是所谓的贵族。
平民百姓在这个时代的文献中等同隐形,以至于后世的学者都不了解这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百姓和贵族的生活截然不同。
嘎吱嘎吱的车轮声传来,御帘华丽的牛车缓慢穿过平安京的街道。
“谁知道呢,”麻仓叶王说,“应该是为了他女儿的事吧。”
“是吗?”她想起在宫里短暂一瞥见到的身影,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关心女儿的好父亲。”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
麻仓叶王单手支颐靠着车壁,慢条斯理地回答。
“藤原赖清此人能力不行却野心十足,他唯一的女儿是他最好的政治筹码,如果这宝贵的筹码出了什么差错,他会心急如焚也并不令人意外。”
她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考虑到时代背景,她慎重地补充一句:“他的女儿……现在多大了?”
“今年卯月的话,可能有十岁了。”
……确定了,是个人渣。
“他打算把女儿送进宫里吗?”
宫中的幼帝如今尚未册立皇后,藤原家中肯定有不少人虎视眈眈,哪怕中宫的宝座注定落入身为摄政的藤原家主之手,也还有侧室的位子可以觊觎,足以让藤原赖清这样的人垂涎欲滴。
麻仓叶王言简意赅:“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哇哦,真的好垃圾哦。
她面无表情地跟在麻仓叶王身后下了车,藤原赖清的府邸修建得气派豪华,他坐在御帘垂下红绦的大厅内,脸上堆着臃肿的笑容,昂贵的熏香隔得老远便飘了过来,害得她差点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喷嚏。
藤原赖清和麻仓叶王单方面寒暄了一会儿,态度全然不见宫里时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傲慢,哪怕她坐在麻仓叶王身后,也感受到了他笑容下紧绷的畏惧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原本只打算当个旁观事态的隐形人,带了眼睛耳朵但不带嘴巴的那种,谈话的声音微顿,藤原赖清的视线朝她的方向落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真的好奇很久了,也许只是想和麻仓叶王拉近一下关系,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对方问道:
“这位是……?”
“她是我今天带来的帮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