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吉,字立恒,永观年间最为出名的状元爷。当年不过二十岁的他,以一篇《五道赋》大魁天下。金榜题名那日,红头大马,意气风发,听说大邺的闺中女子,包全了路边的场子,只为一睹他的绰约风姿。
兰亭便也是那时候,见过他唯一一面。
后来,隔日经年,尘封地记忆再次打开,兰亭终于回想起这个人的模样。
其实兰亭早些年对他印象并不深刻,只是曾拜读过他的文章,那字里行间,兰亭能读懂他的豪迈和壮阔,还有那指点江山的意气。他有心与他结交,向他请教一二。只可惜,等他送了那栖霞公主前往他国和亲,茫茫黄沙路,他只听到一两句内乱的消息,再然后,就是诸事平反,而那个从未实现自己抱负的人,便自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大邺过。
奇怪,离和亲尚有十年之久,这人莫不是推了那科举,自此打算在这小祝村,做起了夫子?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呢?
“这是什么?”徐吉年纪尚轻,只是惯爱做出一副为人师表的老道模样,一身松垮的旧袍一罩,倒是让人瞧不出他的年纪,寻常人看来,倒是有三十出头了。
可唯独兰亭知晓,他当年纵马京都,得意春风殿的模样。
祝婉儿乖巧地迎上去,将一蝶松花蛋端在了他的面前,只道:“夫子尝尝。”
兰亭瞧见他表情有一丝怀疑,但却十分地信任他,用签字取了一只,放在嘴里细细品尝。虽然初时表情有些苦涩,但后来,兰亭能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他对这松花蛋的味道,是十分欣赏的。
徐吉捧起那碟盏,对着里面形状怪异的松花蛋瞧了瞧,对祝婉儿道:“味道不错。”
“是鸭蛋,用石灰等腌制的。”见徐夫子喜欢,祝老二忙多塞了几颗进袋子里,二话不说就往徐夫子的怀里塞,“夫子多拿些,家里生得不值钱的玩意,徐夫子喜欢,可不能嫌弃,一定要多吃点。”
那松花蛋被祝老二不要钱似地往徐吉的身前塞,徐吉原先也只是收到了祝婉儿的回信,信上说她们准备提前来几日,做些生意。于是,徐吉便告诫好书院的众人,准备先来瞧一眼。
远以为只是些村里种的果蔬粮食等物,却没想到,祝婉儿和祝老二,在街中支了一个摊,卖起了腌制地松花蛋来。
就是看这门庭......生意似乎并不太好的样子......
说不好也是客气了,徐吉待了一会,一个来询问的人都没有,只怕这一早,更是一个都没有卖出去吧。
祝婉儿却不急,在徐吉推拒的时候,她也一个劲地劝徐夫子,千万要收下,带给书院里的同窗们尝尝鲜。
同窗?
兰亭在背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莫不是指林缨?
徐吉推脱了一会,无奈盛情难却,只好收下,对祝婉儿道:“过几日便来书院,你的屋舍已经准备好了。”
见祝婉儿应声,徐吉也没想耽误,便要离开,却不防在她的身后,才注意到了兰亭这个人。
“莫不是这就是你信中所提到的兰亭?”将将要走,徐吉却止住询问,祝婉儿这才想起,向徐夫子介绍一二。
她将安静待在她身后地兰亭拉开,对着徐夫子道:“夫子,这便是我的弟弟,兰亭。日后,他也要像我一样,向夫子求学来着。”
见又是一个小孩子,徐吉笑声溢了出来,矮着身子询问:“今年几岁,可曾识得几个字?”
兰亭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那双眼睛,黑曜石一般,一瞬不瞬地仰头看着他。
只是那目光城沉厚,似有暗流涌动,只一对视间,徐吉骤然回神,竟发觉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他悻悻回神,兰亭却不紧不慢,像是这场推拉的较量暗地里得胜了一般,他矮身,对着他又是一揖,语气也徐缓而闻,道:“见过夫子,今年兰亭七岁了。”
七岁的孩童能有这番眼神?
莫不是又是另一个祝婉儿?
徐吉攥紧衣袖,不知不觉,他竟忘了回话,再看向他时,祝婉儿和兰亭,却在一并疑惑地看向他。
“咳咳。”徐吉尴尬地起身,讪讪笑道:“既如此,你来地那日,兰亭也顺道测一测吧,若是真的能通过,虽说他年纪小,来书院,你二人一道也无妨。”
既得了他的承诺,兰亭却恍然又换了一个人一般,和祝婉儿对视,两个人一块笑了起来。徐吉身后冷汗涔涔,也不容他们挽留,匆匆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这离开有些匆忙,一时间忘了搁下些银两,再看到自己手上的松花蛋时,徐吉踌躇片刻,无奈,只好捧着他们,心想,还是回去,分送给学院的学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