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祝婉儿看见兰亭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黯淡来了下来。
但是这一瞬间的阴恻变换得极快,只见他略一偏头,再抬起时,又是一张满是天真的脸,只是那表情还莫名带着些委屈。
祝婉儿也没想过徐夫子突然来了信。本来按照计划,她是应该今年初春就前往镇子上求学的,可因为瘟疫的情况,诸事都耽搁了。祝婉儿许久没有听到徐夫子的消息,以为镇子上出了些事,入学的事也自会推迟。可谁又想到,路通了,信函也跟着一道被送了过来。
她看着信上的时间,按照安排,再过两个月,就要去学堂读书,可到时候,兰亭就不得不得留在小祝村了。
她这么多年,除了那次,还未曾丢下过兰亭呢。
想到最早等兰亭入学,最少也要分别一年,不知为何,祝婉儿还有些难过。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此刻气氛不太对,祝二婶听到是书院的消息,喜笑颜开,连问了两个“真的真的”,而后,笑着将那张烫金描红的纸捧在手上,笑得开怀,又对兰亭道:“改明儿兰亭也去考试,到时候,咱家就出两个秀才了。再过些时日,让兰亭考了功名,看谁还说咱小祝村不行的。”
“我也要去书院吗?”虽是疑问的语气,可明显能看见他言语的轻松。祝二婶笑着答应他:“自然,你姐姐像你这个时候,本来都应该在书院里了。改明儿让徐夫子给你出了那什么题目,你们姐弟两一块去镇子上,相互有个照应。”
说完,祝二婶珍之又重地将那信函放好,手脚欢快地向外念叨着走去:“哎呀,今天得弄点好吃的,路修好了,闺女也要去读书了,真是双喜临门。”
见她絮絮向外走到人群中,将祝婉儿的消息一传,人群中又是一阵恭贺的声音。兰亭看着那热闹的场面,转回头,却见祝婉儿没有在收拾信件,却是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姐姐,你要去书院了。”兰亭不知道做什么,就觉得心里酸涩得狠。
祝婉儿坐过来问他:“你可知道书院在哪?”
兰亭点点头:“镇子上。”
不知他是否真的知道分离的意义。想当年他一个人颠沛流离地流浪了来,又被瘟疫困了几个月,现在连睡觉,都非得碍着她才能睡得安稳。若是她离开,也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难过。
“那你可知,我......要在那......”“我知道,姐姐要在那里住下去。”兰亭打断她的话,表现出十分懂事的样子,却叫祝婉儿更加心疼。
“不过你放心,这次去的话,我让夫子给你测一测,倒是,看看你今年能不能入学,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的。”
兰亭从中精准地捕捉到一个信息,他追着问:“这次我也能去?”
“自然。”祝婉儿点头,“这次我们提前去,我带你在镇子上玩玩可好。还有林缨哥哥,我许久没见到他了。”
本来祝婉儿说,一起去镇子上的时候,兰亭还十分高兴,心想再无赖几日,留在那里,年底再早些去学堂,那满打满算,自己离开祝婉儿的时间并不多。若是入学测试的时候,徐夫子能看出自己天赋异禀,当即让他留下来,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可还未等兰亭给自己安排好,就忽然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兰亭一怔,当即从幻想中惊醒。
林缨!他险些将此人忘了!
见兰亭在那怔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祝婉儿还未询问,就听屋外祝二婶道:“快来,帮我收拾收拾,做些菜。”
“哎。”祝婉儿远远地答应,见兰亭没有反应,便迎着跑了出去。兰亭在祝婉儿走后,对着那张信笺微微蹙眉。
红袍添喜红烧肉,群龙贺新糖醋鱼,福运当头粉炒肉,翡翠满圆小炒菜,金玉满堂水蒸蛋......洋洋洒洒一桌子十八个菜式摆得齐齐整整。这路修了两个月,一条四架马车齐行的大路,从小祝村村口的大榕树下,一直通到镇子,连上官道。
这是祠堂出资修缮的道路,大家都卯足了劲,想着快点把路修好,因此,竣工的日子也比计划快了许多。没曾想,完工的这一天,大家齐齐留了工人吃席,还意外得到了祝婉儿要去学院读书的事情。
虽说这消息早些年就传得七七八八了,可真到了这一日,那些个不羡慕,不拉着自家爬墙摸鱼的娃揪着耳朵痛骂:“你也不学学婉儿!”
小祝村虽是世代务农,却也真真羡慕那些读书人。小祝村这辈子难得出了了学子,众人也是真心欢喜。
于是一添作二,这场贺喜宴,也落个双喜。
兰亭坐在祝婉儿身旁,还在算计着自己怎么才能早些和她一道去镇子上。却没注意,自己真吃得无趣,这筷子上,却不知何时,落了一块黑糊糊的鸭蛋来。
谁又将这个东西搁在他面前的?
兰亭嘴角抽搐,正要将它放下来,却不偏不倚,正好迎上祝婉儿的笑。
那松开地筷子一僵,险些将颤巍巍的松花蛋给夹得粉碎。
“姐姐......”兰亭自知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祝婉儿却游说道:“快尝尝,我换了一种酱料。”
这又不是酱料的事。
兰亭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筷子上的一坨,心里也不知,祝婉儿是在作何打算。
“哎,这东西是什么?”旁边有人看见兰亭地动作不自在,便注意到了他筷子上的东西。兰亭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登即将面前的碗碟推了过去,“新酿的鸭蛋,尝尝。”
做完这一切,他偷偷看了眼祝婉儿,却见祝婉儿也不恼,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也不知做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