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燕儿也不敢叫唤,瑟缩着往后退。瑾言叫着要嬷嬷们过来拉开,但澄徽是公主,大家都顾忌着,又有人乱中不小心攥紧了燕儿的伤处,吃痛啊呀一声。
乱纷纷之际,忽而有只手一把推开了一个老嬷嬷,将她推了个踉跄,直往后栽了几步。
“疯够了没有?!”
明光远扶起了燕儿,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
他袖着手,立在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澄徽,冷冰冰的。
瑾言经过了方才的惊吓,一时尴尬得屋里都没自己站的地方了,四下里陡然沉默,她心疼澄徽,也同情燕儿,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嬷嬷们不敢说话,唯有公主的保母王嬷嬷上前行了礼,训导道:“驸马,公主管教下人,这是内宅之事您不便插手。”
明光远一把举起燕儿的手:“管教,就是剜她的手,剁她的手,掐她的脸?!你们的规矩?!她是个人,她不是个玩意儿!”
他压低了声音呵斥,但却扎在了澄徽的心里,她恶狠狠的,蓦地扬起手里的白瓷片冲着明光远扎过去,瑾言一把推开,白瓷片遽然割裂,殷红的血渗了出来,有人啊呀了一声,澄徽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冷静下来。
明光远还要借题发作,瑾言不顾手臂疼痛,使劲推搡着他,骂着:“快滚啊!”
纷乱之后,医师过来给瑾言包扎完,澄徽叫人都散了,只留下她们两个,她捧着瑾言,有些羞耻:“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瑾言抚着手臂,茫然问道:“不能分开吗?和离总是可以的吧?”
摩西人的观念里,除了土司们以外,没有婚姻。男女双方喜欢了,就请对方跳一支舞,唱一首歌,花楼相会,互送定情的信物,若是不爱了,退了信物也就各自安好。
这样互相折磨又有什么意思?澄徽绞着帕子,固执摇头,不肯服输:“凭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丈夫!”
水盆里的水一荡一荡,映出她恶狠狠的眸子,冷森森,要吃人一样。
她已经不再是澄徽了。
但她旋即转过头来,孩子似的祈求着:“你来了,我感觉好多了。我一个人闷在这里怎么也呆不下去,你过段时间就来陪一陪我吧。”
她顿了顿,抬起小鹿一样的眸子:“好吗?!”
瑾言出了寝室,明光远在那里等着,他有些歉疚,递过来一支药膏:“对不起,因为我们的事你受伤了。”
瑾言接过,有些讷讷地说了声谢谢,心里下了个结论:他人不坏。
细细看明光远的时候,瑾言才察觉他蹉跎了,印象里是有些得意的眉眼,现在眼下有些乌青,眼睛里有些倦意。
她听说人家说他沉湎于酒色,肃着脸,很笃定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驸马读了圣贤书,应该把圣贤的话记在心上。”
明光远看她一脸严肃,笑道:“小小人儿,还教训起我来了。你没经过我的苦,所以才这样直着腰板说话。”
瑾言道:“我不管什么时候都直着腰板说话。”
明光远皱皱鼻子:“路还长着,话别说太满!”
他嗤笑了一声,慢慢走远,公主府偃旗息鼓,又重新回归宁静。
燕儿无声无息地没了,澄徽跟前换了别人侍奉,一个比燕儿长相更为潦草些的萤儿。
有瑾言在,公主府似乎多了些生气,澄徽也渐渐从疯狂中恢复,她开始读佛经,每天诵念,去极乐寺听法师讲经,她目光里渐渐有了笑意。
当身边的萤儿躲在角落里呕吐时,她竟然扶住了这个婢女的肩膀,嘱咐人将她送去好好安胎。
她活得很好,人们都说从前那个骄纵跋扈的公主不见了,皇后也夸赞她懂事了。
她在帝京的筵席上分享素食的心得,领着姐妹们一起放生,她安静地笑呀,笑呀,笑呀……
笑着看萤儿焚香祈祷,笑着看得宠的婢女越来越多,她甚至会安抚萤儿,她没有威胁,但莹儿却陷入了一重又一重的噩梦,最终在惊惧中小产。
莹儿的血染红了她的手,她还在笑。
明光远死在了她的怀里,她还在笑。
瑾言后背发凉,但是无能为力,她曾经抱住过,但澄徽渐渐被泥沼淹没了。瑾言伏在岸边看她,她陡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下去,拉入了肮脏腥臭的泥沼中。
“啊!”
瑾言猛地一挣扎,扑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保和香的味道,淡淡的宁静的气息。
目光交接,萧元慎轻轻拍着她的背,像阿蜜一样:“没事,没事,我在这里。”
瑾言松了下来,把脸埋进了他的袍子里,竟由着他这样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