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音睡醒时，已过了中午，还有些困，乌云似的鬓发垂在一旁，打了个冗长又困倦的哈欠，叫一旁的苏瑶瑶和瑾言看了，也感染得一起嗑睡起来。

于是瑾言开了柜子，取出放鸭屎香的茶叶罐，夹了一丛，泡得酽酽的，一时香气冲开了屋子。三个人喝了乌龙茶，顿时精神足了，柳雪音梳了桃心髻，特意戴了一顶莲花冠，又簪了两朵盛放的鲜海棠，花面交相映，人比花娇，越发姿态妍丽。

苏瑶瑶笑道：“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给谁看呀！”

柳雪音得意地一挑两道柳烟眉：“既然要攀高枝，还不得时刻准备着呀。”

她一瞧瑾言和苏瑶瑶的打扮，嫌她们打扮得过于素净，趁得自己娇媚而近妖，于是缠着两个人，逼着改了明艳的妆扮，这才一道往玄武门外走去。

每月逢四的日子，便是内市开张的热闹日子，南抵东华门，北至玄武门，东至御马监，西达西海子一带，商业繁华，货物咸集。

瑾言从前跟在山阳长公主跟前伴读时也听说过，只因为公主身份贵重，所以没能真的瞧上一眼。

上午苏瑶瑶说起，她也不觉得有甚新奇之处，想着不过集市罢了，再热闹能有灯市热闹？然而真出了玄武门，才知什么叫做大开眼界。

天下宝物，皆汇于此。莹润细腻的官窑瓷器，华丽绚烂的御前珐琅、甚至于文宗朝的漆器、宣宗朝的铜器，金银珠玉、字画古玩，琳琅满目，步入长街，宛如置身于翻涌的星河，流光溢彩，物欲横飞，一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甚至于连呼吸都不觉屏住了。

瑾言近乎看得呆了，忽而几个着圆领袍的富贵公子从她们身边过去，眼睛轻佻地往三人身上飞了过来，柳雪音轻轻巧巧抛了个媚眼，直叫那三人身子都酥了半边，瑾言一把拉住柳雪音，背过身去，紧张地压低了声音：“怎么这内市上还有宫外的男人？！”

“你不知道？他们多半都是公卿子弟。”苏瑶瑶解释道，“这内市之上都是奇珍异宝，所以除了内监、宫女，连那些勋戚、官员也都会过来。嘈杂一点，你不习惯也不要紧，待会儿我们买两把绢扇，挡了脸就是。”

柳雪音不屑：“这有什么的，看一眼又不少两片肉。你们想遮就遮吧，我不！”

苏瑶瑶扯了两匹青蝉翼、两匹素罗纱，那面料色彩轻柔，像从烟柳上借来的青葱朦胧，瑾言伸手去摸，如探进了清泠泠的泉水，又薄又滑。瑾言忍不住赞叹道：“真是，比宫里的料子竟一点也不逊色。”一句话夸得卖料子的商人合不拢嘴，又给她们两个额外送了两块面纱，也省得再去买。

离了布料的摊子，柳雪音忽而噗嗤笑出了声。瑾言觉得古怪：“好好地，笑什么？”

“笑你呀，还说那料子比宫里一点不逊色呢！”柳雪音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畔道，“那就是宫里的，只不过是转了几回手，找了个借口拿出来卖的。你以为那些太监怎么能穿金戴银，连御酒房的太监都能在外头买小宅子呀，不过就是监守自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