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十八线小明星。
·
那天晚上,金逸在外边听完两位大妈的交谈后,对那些鬼啊什么的依旧嗤之以鼻,回到家后满不在乎地倒头就睡。
期间因为动静太大,不小心磕碰到了什么,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金逸听见了,但他太困,根本懒得再睁开眼去看,翻身用被子裹住脑袋就继续睡。
所谓前因后果,当天晚上,他就梦到了一个女人。
金逸当时也看不清楚那女人的脸,只知道她在他的梦里一直哭一直哭,把金逸哭烦了之后,又开始骂他。
具体骂的什么金逸听不清楚,但他就是能从对方的情绪看出来,那是在骂他。
金逸刚开始还挺烦的,谁喜欢一直被人骂啊?吵得他觉都睡不舒服。
到后边听累了,没办法,就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哭,然而那女人压根不理他,就是一直哭,一直骂。
次日一早,金逸满脸迷茫地从这没头没尾的梦中醒来,一转头,就发现旁侧有一枚从未见过的玉佛。
那显然不是他的东西,从材质到样式上来看都不可能是,再抬头看看,可能是从床边上面的橱柜缝隙里不小心掉出来的。
回想起前一天晚上的梦境,以及那两位大妈的对话,金逸当时是真的吓了一跳,就算再不信邪,也下意识对那玉佛拜了好几拜。
完事之后,心里依旧有点毛毛的,甚至跑出去住了好几天酒店。
但过了一阵,金逸又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啊,便收拾收拾自己的红毛,到处打听了一番。最后,从小区内的邻居那得知,这里曾经的住户,的确就是个姑娘,跳楼身亡的。
“连东西都是房东收拾的哟,家里没一个人来,你想想多不吉利,所以啊,还是早点搬走的好。”那位善意的老婆婆是这么和金逸说的。
金逸想,可不是吗,而且房东收拾的肯定不仔细,不然那玉佛从哪来的?一想到屋里可能犄角旮旯处还有那姑娘的东西,金逸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立刻就采纳了老婆婆的建议,决定搬家。
虽然已经提前交过一年的房租了,但那一万多块钱对金逸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那会儿他连东西都快收拾好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人姑娘也挺可怜的。
人都走了,却连个善后的都没有,且他来这住了快一周,那姑娘也就只打扰了他一晚上,还是因为他碰到了人家的东西,除此之外,真没干什么坏事。
金逸想着想着,收拾东西的动作就慢下来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从金家跑出来后一个问候电话都没有,也也许是想起了别的什么,金逸一根烟下去后,没急着走了,反倒是跑出去买了点纸钱。
他当时寻思着东西都没人善后,头七啊什么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守了。他是不知道那姑娘头七是几月几的,但总归还在这房子里,就索性给她守守。
纸钱到位,再找了个盆,在家里直接开始烧。
烧到一半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连忙拎着已经灭了的火盆去阳台散灰。
一番折腾到凌晨,把金逸累了个半死,回床上连澡都没洗就直接睡过去了。
这一晚,金逸没做梦。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嘛。起床一看买的纸钱有点多,于是第二天又接着给烧。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每次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烧上那么三四张,全是十几个零的大面额,一边烧还一边来劲了似的念叨说:“你可别嫌弃啊,闹区不给瞎烧的,哥也不知道你墓在哪,就只能给这么点。”
说完之后想起什么,又道:“哎,你不是会托梦吗?要不你给我托个梦,说说你墓在哪,我去给你烧个痛快,金屋银屋全给你烧下去……小姑娘家,衣服要不要?项链要不要?我让人也给你做点。”
一番话说完,当天晚上,那小姑娘似乎有些憋不住,又出现在了金逸的梦里。
那是金逸第一次真正地看清楚宋娜娜,只见她红着眼眶在梦里骂他,说你烦不烦的!
宋娜娜长得好看,金逸是个正当直男,加上小姑娘哭起来显得倍遭人疼的,又知道她身后的那些事,金逸心一软,梦里各种道歉,醒了接着给她烧。
今天烧几百万,明天烧个小金屋,后天烧个小裙子。
宋娜娜有时候不理他,有时候骂他,后来等到金逸特地找了个专门的焚地给她烧了一大片之后,宋娜娜第一次被他气笑了。
说你傻不傻的,这都什么年头啦,纸钱到不了地下的,他烧那么多,她根本就接不到。
金逸当时挺怅然若失地啊了一声。
宋娜娜大概是觉得他太傻了点,头一回不哭也不闹,就在他旁边坐下,过了许久之后,慢吞吞地同金逸讲了她的故事。
叫宋娜娜,家里很穷,但长得漂亮,十八岁后不顾爹妈反对,来宁洲城追梦。
金逸问她:“什么梦啊?”
宋娜娜说:“大明星!”
金逸:“哈?”
宋娜娜说:“我想当大明星!”
说这话时,宋娜娜眼睛里亮晶晶的,但没过多久,又稀里哗啦地开始掉眼泪。
有关宋娜娜的明星路,金逸没听过多少,就大概知道是在演艺圈里,被人给欺负了。人家路子大得很,根本不是宋娜娜能反抗的,还被留了不少把柄供日后拿捏,宋娜娜觉得人生无望,便选择了自杀。
宋娜娜说这些的时候,看上去特别的轻飘飘,但金逸却听得很生气,一腔热血地骂说:“怎么还有这种王八蛋啊,你给哥说叫什么名,我话放这了,日后肯定去替你出气!”
宋娜娜听见他的话,咯咯直笑,说:“就凭你啊?”
金逸不高兴了:“你瞧不起我?”
宋娜娜笑。
但到底是没跟他说过,欺负她的人姓谁名谁。
那段时间他们每一次都在梦里聊天,金逸说说自己今天又碰上什么事了,宋娜娜就在旁边静静地听,偶尔会让他再说一些。
金逸知道小姑娘喜欢听,每天都讲很多很多,甚至为了让宋娜娜别那么难过,把自己在金家的地位和难堪全给说了,后来有一天,金逸问宋娜娜,说:“你呢?”
宋娜娜当时愣了愣,回说:“我啊……”
她似乎想了很久很久,然后笑着说:“对我最好的,是我姥姥。”
从小就疼她,会在她被哥哥弟弟欺负的时候护着她,身上最值钱,戴得最久的玉佛也留给她,说希望她一辈子长命百岁的。
说到这,宋娜娜说不下去了,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金逸有点于心不忍,就安慰她,让她别哭了。
宋娜娜顺着他的话用力擦眼睛,然后说:“金逸,我其实挺后悔的。我还没买鞋呢,还没有去过瑞士看雪,大明星也没当成,但我,但我……”
“但我没有办法呀。”
被人压到绝境,连一点点希望的光芒都看不见。她努力了的,尝试去抗争了的,但同那些人比起来,她真的就小得跟只蚂蚁似的,手伸出去,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人整根地砍断。
而且,外边的人冷血,家里边的人也没热到哪去,逼死她的人给个几百万,她家就直接息事宁人了,连尸骨都没有替她收的。
想来也是,那几百万,够他们老家那边给哥哥弟弟换好几套房子了。
宋娜娜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哭,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说:“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惨?”
金逸想安慰说不是,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
宋娜娜一愣,旋即大哭地伸手打他。
那天晚上宋娜娜哭了很久很久,眼泪掉了满脸满地,最后问金逸说,能不能把她的玉佛带在身边。
“我还想再看看外边。”宋娜娜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暗含期待的光彩。
金逸答应了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