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这日一清早起来,带备银两行李,和谁都没有别过,带着倚天剑,乘船到浙江海边上岸。郭襄买了两匹马,晓行夜宿,一路向北。郭襄自小就跟父亲学习骑术,只见她翻身上马,已控辔自如。
不一日,两人渡过黄河,来到陕西。此时大金国已为蒙古所灭,黄河以北,尽为蒙古人天下。响起自己的父亲少年时曾在蒙古军中做过大将,只怕遇到蒙古旧部,招惹麻烦,将良马换了两匹极瘦极丑的驴子,身上穿了破旧衣衫,打扮得就和乡下乞丐相似。穿上粗布大褂,头上缠了一块青布包头,跨在瘦驴之上。这驴子脾气既坏,走得又慢,郭襄在道上整日就是与它拗气。
这一天到了樊川,已是终南山的所在,汉初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因而得名。沿途岗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有江南景色。
郭襄自离桃花岛后,心中念念不舍,虽然嘴上绝口不提岛上之事,但是心里还是牵挂着大师公,这时忍不住道:“这地方倒有点像咱们桃花岛。”说到“桃花岛”三个字,不禁抚然有感,道:“郭襄,此去终南山不远,不会再终南山寻到大哥哥吗?大哥哥愿意与我见面吗?”郭襄随即摇摇头,道:“也许大哥哥这一辈于永远不回桃花岛啦。”
郭襄一路上岗,中午时分到了冈顶的一座庙宇。郭襄见庙门横额写着“普光寺”三个大字,当下将驴于拴在庙外松树上,进庙讨斋饭吃。庙中有七八名僧人,见郭襄打扮鄙朴,神色间极是冷淡,拿两份素面、七八个馒头给二人吃。
郭襄坐在松卜石凳上吃面,一转头,忽见松后有一块石碑,长草遮俺,露出“长春”二字。郭襄心中一动,走过去拂草看时,碑上刻的却是长春子丘处机的一首诗,诗云:“天苍苍兮临下上,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大不应,一物细琐在劳形。安得大千复混饨,兔教造物生精灵。”
郭襄见了此诗,想起二十年前蒙古大漠中种种情事,抚着石碑呆呆不语,待想起与丘处机相见在即,心中又自欣喜。
路人见到好奇的问道:“你看了半天,这碑上写着些什么?”
郭襄道:“那是丘真人做的诗。她老人家见世人多灾多难,感到十分难过。”当下将诗中含义解释了一遍,道:“丘真人武功固然卓绝,这一番爱护万民的心肠更是教人钦佩。”
郭襄道:“这位大哥,我想请问你一件事?”中年男子道:“甚么事?”郭襄说道:“你可曾见到一位独臂大侠,身边跟着一只大雕,身旁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子?”路人脸上变色,想起当年襄阳路人打仗蒙古大军之事,身子微颤,黯然不语,杨郭襄过道:“你知道吗?”路人仍是不答。
郭襄每当想起当年路人华山一别之后的背影,总是神色特异,心中甚是思念。又觉路人脸色奇特,她年纪虽小,却也觉得其中必有隐情,这时忍不住大声道:“你知道神雕大侠的踪迹,是不是?”
路人大怒,顺手在石碑上重重拍落,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路人此时功劲何等厉害,盛怒之下这么一击,只拍得石碑不住摇晃。郭襄见她动怒,忙低头道:“您别生气,我刚才失礼了非常抱歉。”
路人对她本甚爱怜,听她认错,气就消了,正要安慰她几句,忽听身后有人“咦”的一声,语气似乎甚是惊诧。回过头来,只见两个中年道士站在山门口,凝目注视,脸上大有愤色,自己适才在碑上这一击,定是教她二人瞧在眼里了。
两个道士对望了一眼,便即出寺。郭襄见二人步履轻捷,显然身有武功,心想此去离终南山不远,这二道多半是重阳宫中人物。两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或是全真教的弟子。她自襄阳城后,不与全真教等互通消息,是以全真门下弟子都不相识,只知全真教近来好生兴旺,得到了元庭的大力扶持,在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响,之前都是行侠仗义,扶危解困,做下了无数好事,江湖上不论是否武学之士,凡是听到全真教的名头,都是十分尊重。可是现在却归顺了元庭,想到这里郭襄就一阵愤怒。
当下足底加劲,抢出山门,只见那两个道士已快步奔在十余丈外,却不住回头观看。郭襄叫道:“二位道兄且住,在下有话请问。”郭襄噪门洪亮,一声呼出,远近皆闻,那二道却不停步,反而走得更加快了。郭襄心想:“难道这二人是聋子?”足下微使劲力,几个起落,已绕过二人身旁,抢在前头,转身说道:“二位道兄请了。”说着唱喏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