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量修长,因此她要注视着他的眼睛,就须得仰头。
她落了一身风雪,鼻尖被冻得通红,咬着唇瓣,神情却是倔强的:
“你叫我,陆姑娘?”
帷帽遮掩后的那双眼睛,是朦胧的,疏离的,眸底依稀藏了细碎,冷清的光。
“唤你陆姑娘,有何不对吗?”
她嗓音微颤:“对。”
他无声的勾了勾唇,转过身,跨步而去。
一朵琼雪落入颈中,她却浑然不觉,羽睫低覆,却瞧见地上,有他落下的玉柄纸伞。
她一怔。
天光昏暗,雨雪如丝,只有檐下悬挂着一盏昏黄烛火,添了几分明色。
纸伞上,用墨迹勾勒了一片竹,一溪云,一只四脚朝天,肚皮圆滚滚的雪色老虎,**着爪心,活泼又灵动。
她怔怔的望着玉伞,直到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雪雾中,隔了好一会儿,拾起纸伞,追上他的脚步。
夜深,茫茫雪意将屋檐都浮了一层清白,这个苏凌郡最大的胭脂地,院内,却依旧灯火阑珊,丝竹频频。
谢行湛入了柳绿院,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颜容,引得阁中女子纷纷瞩目,皆向其投以倾慕之色。
鸨母素手招招,莺声娇语,婉转悠扬。
“哎哟,谢公子,又是来找寒星姑**吧。”
谢行湛无心领略红粉女子的万种风情,只迅速上了楼,入了房间,不与答话。
那寒星姑娘早已等候多时,媚眼潺潺似秋波,腰肢儿细软如弱柳,莲步轻移,敲了敲门:
“谢公子,您可算来了,奴家正等着您呢。”
那门应声开了,又迅速闭合。
陆温紧随而至,目睹他寻花问柳,紧握双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烛火明亮,寒星看着书案前一语不发的男人。
他的面色比旁人更苍白些,五官却是漂亮的不像话,一袭广袖白衣,风姿无双,瑰玮艳丽。
只是眉间总蕴着淡淡忧思,下颌也绷得紧紧的,像是和什么人赌气。
如此瑰丽明魄的男人,日日来寻她,日日都来书案旁枯坐一夜,只是不与她说话,更不与她缠绵。
真是奇怪。
寒星肆无忌惮的望着打量着男人的面貌,忽然觉得,若能与他春风一度,自己倒也不亏。
她款款起身,晃着腰肢儿,一个踉跄,状似无意的扑进他怀中。
怎料他微一侧身,竟险些害自己摔在榻前,好在她及时握住他的手腕,才将将稳住身形。
那人的手腕如霜雪覆盖,寒意刺骨,将她冻得打了个寒颤。
她嗓音如水,媚眼盈盈如春:“谢公子,长夜漫漫,一人独坐,岂不寂寞?”
他一点一点拂开她白嫩的指尖,眸光冰冷,一寸一寸的剐过她的娇艳柔美的面庞。
“戴上,面衣。”
寒星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寒颤,立即爬起身子,将自己柜中的紫云纱面衣戴上。
“无须伺候。”
那人嗓音清冽如雪。
寒星闷闷不乐的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去瞧桌上的烛火。
过了半晌,房门被叩响。
寒星偏头,用眼神示意,瞧他点了头,才去开了门。
却瞧见一个素衣乌发的姑娘,满身风雪,眼角微红,鬓边落下丝缕碎发,清丽又柔弱,坚韧又倔强。
关键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含情眼,如春晖,似秋波,几乎与她同出一辙。
陆温嗓音很哑,鼻音也有些黏糊糊的:
“谢昭雪。”
谢行湛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案边,手里握了一卷兵书,不咸不淡的望着那位姑娘,并未答话。
寒星立刻明了,这二人,是旧相识,说不定,还是旧相好。
这样美的女子,哪怕连她也看迷了,也难为了这位谢公子,为情所伤,日日囚困似的,将她捉来,巴巴望着。
那寒星忖了一忖,决定添上一把火,便娇滴滴的唤他,嗓音都快掐出水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