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将画中女子的眼睛以上的部位,以手覆住,又问:“现在呢?”
那少女虽是一副农女寻常打扮,却面如桃夭,眸似清波,眉眼含笑,任是无言亦动人心扉。
许四斤见之,却不喜反惊,连连后退几步,不由得害怕起来:“这位仙子……怎得……怎得看起来和月娘有几分相似。”
陆温挑眉:“我再问你,你若瞒了我,都察院有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明白吗?”
许四斤伏地叩首,颤颤道:“草民明白!”
“祭龙王那日,是九月初九,而那之前,可有人反对生祭一事?”
“要说有人反对,确是不多,又都是妇人,反对了也无用。”
“妇人反对无用,是个什么道理?”
“那她反对了,只要她男人同意,这事还不是得同意嘛,女人家眼皮子浅,见识也少,一听要拿人生祭,有几家都吓出了病来,再说了,她们反对,那是因为怕自己被挑去祭了龙王!”
陆温冷冷瞥了一眼那许四斤,眸中像是寒霜覆雪的锋刃:“九月九后,有无阖家迁出村落的?”
“好像有一户人家,就是当年那个老天师,也是他提出的要以鲁班秘法生祭龙王。”
“你是说,那个白发道人?”
许四斤连连点头:“他做了亏心事,定是怕了才连夜出了村,怕月**魂魄回来复仇!”
“九月九那日,除去月**孩子,还死了一个孩儿,是村头疯女的孩子,对么?那九月初九那日,生了几个孩子,你可知道?”
许四斤道:“疯姐儿的孩子,其实不该是九月九生,该是十月!是因为前头月**孩子是个死胎,没办法,陈麻九那老不死的又叫了产婆催产。”
“你是不知道啊……按她的肚子,使劲按……最后孩子是生了……疯姐儿却……却……”
“怎么?”
“死啦!”
陆温眉头一蹙,厉光看向许四斤:“你是说,疯女也在那一日,难产死了?”
“可不是嘛!作孽哦!”
“那疯女有无相好的?”
许四斤格外难为情,扭捏道:“这……要说疯姐儿的相好……这这……”
陆温扫他一眼,冷声道:“是嫌我待你太容忍了么?要鞭子伺候才肯说实话?”
许四斤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的:“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再问一遍,跟疯姐儿关系要好的相好,是哪个?”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
“说起这个,我想起件事来,按理说,疯姐儿才是当时大伙儿票选出来的新嫁娘。“
”一是无父无母,没人能给她做主,二是她肚子里的野种也不知道是怀了谁的,生出来怕是个祸害。“
”第三呢,是吃饭穿衣,都要靠人接济,咱们村这么多年养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选她给咱们村子里挡灾,也算是她报答了咱们!”
“可后头,老天师说,咱们要是给龙王送个**过去,怕老天爷发怒,要发大水淹了咱们。”
“二是, 把疯姐儿送出去了,以后家里的婆娘不让上炕,又怎么办?”
“可谁知道,选来选去,疯姐儿还是死了,要我说,还不如献了疯姐,还能救下月娘一条活生生的命。”
陆温面色淡淡:“你们选来选去,可是,凭什么?”
那许四斤一愣,茫然道:“大……大人……”
陆温的唇角极轻的勾了一勾,似是自嘲,又似是感叹:
“她的命,你们凭什么替她做主?”
她蹲下身子,直勾勾的盯着许四斤,凛凛寒意自眸底渗出:
“高矮胖瘦也好,疯傻痴癫也好,你以为你们是皇家选妃?一句话就定人生死?”
那许四斤面色一紧,虽不觉自己理亏,却也不敢同她嚼舌去辩去驳,只得闷下头去,堆出一脸恭谦。
而后,又一一传唤了其余几个,自普陀村时,就跟着陈麻九的弟子,证词毫无二致。
陆温勤勤抄写,落笔簌簌,恍然间,已进戌时了。
宫门早已落锁,待杨玄泠疾步入刑房时,见陆温勤勤抄录,不愿平白扰了她,便垂颈而立,静候笔墨落定。
她抬眼便见此状,连忙躬身拱手,只学文人作揖,不似女儿福身作礼:“杨大人。”
晚间风雪悠扬,加之刑房内素常幽深无比,一阵阴寒冷风拂过,激得她浑身寒栗。
杨玄泠连忙将自身氅袍解下,披盖她身:“怎么穿的如此少,若是病了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