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暖洋洋的民俗小调,游荡在天地林野之间,陆温也莫名心情开朗了些许。
玉清庵地处菩提山顶峰,待她们二人提着厚重的蔬果竹篮,踏上石阶时,已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到了玉清庵时,天色仍然灰蒙,佛堂内却燃着数只长明灯,映得室内亮如白昼。
杜月瞳进了佛堂,向佛堂前的尼姑双手合十,笑意盈盈:“小师父,我来替张婆婆送今日的果蔬。”
那僧尼约莫三十岁上下,一袭浅灰色僧衣袍子,格外素净,但令人侧目的是,那僧尼竟是带发修行,发髻梳的简单干净,鬓边簪了一朵娇媚的海棠花。
陆温微微抬眸,原来玉清庵的僧尼,都是带发修行的么?
她连眼皮子也懒得抬:“今日怎么不是张婆子来?”
杜月瞳燃了一柱香,虔诚的拜了拜:“婆婆受了风,今日我替她来。”
那尼姑道:“这又是谁?”
杜月瞳浅浅一笑:“是我的阿姐,我们一人搬,一人卸,总好过我一个人劳作。”
那尼姑又道:“以后还是叫张婆婆来送,释门弟子,一概不见外人。”
一语罢,那姑子独坐佛台之下,敲经诵佛。
陆温抬眼,玉清庵内十分简朴,却映了数盏经年不灭的青色明灯,殿中隐约泛着淡淡木檀香气,通体明净,叫人不由端庄肃穆起来。
陆温静静跪在蒲团上,先拜父母,再拜亲眷。
彼时朝霞初升,红光赫赫,千山万山,层层峦峦,照耀得如同淬了流火般璀璨迤逦。
像极了祁州郡的山川霞光。
她静静立于佛下,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仿佛看到了阿爹,阿娘向她招手。
“早知如此,为何不叛!”
她于幻梦中,哀哀哭着,闹着,求着。
收复苏凌郡的那一年,父亲、兄长亦知,不叛,是一场必死之局吧,为无情之人守君臣情谊,未免可笑。
春去冬来,又有谁记得陆家父子收复了关山十三郡,将北狄蛮族阻于天门关外,将北弥阻于大漠黄沙之后。
挨过严冬,盼来春夏,迎接的,却是高楼崩塌,是碾身为尘,污名之辱。
“咚”
玉清庵内钟声响起,厚重肃穆,绵远流长。
她的父亲,站在漫山遍野中,脚下是层叠翻涌的麦浪,他将裤脚挽至膝处,佝偻着身子,举着镰刀,割下一束金灿灿的稻穗,便兴高采烈的拿给身侧为他拭汗的母亲炫耀。
她想起来了。
裕丰七年,西北大旱,饿殍遍野。
苏凌郡人人吃不饱饭,父亲携军种植麦浪稻谷,而近处泉眼因天势热烈枯竭,父亲便带着亲卫军,子时行军,翌日寅时才至澜江边,将清水灌入木桶,再步行提桶归城。
日日如此,终于灌溉出几亩良田,开设粥棚,不必再有百姓易子而食,不必再断臂割肉,只为食一餐饱饭。
天阳璀璨,如日开云散,她的眸光从迷茫,渐渐化为清朗明澈,犹如明月光华,皎然生光。
她凝眸微笑,问那僧尼:“请问主持,盛二姑娘何在?”
那僧尼终于恩赐一般缓缓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约莫是在辨别她身上的服饰,好以之判断她的身份,见她一身麻衣服色,眸底掠过一丝冷嘲,并不答话。
因她通身值钱之物都被杜月瞳拿去抵了药钱,她此刻所穿,是杜月瞳的农家装束,一身麻衣外衫,一只绒花作簪,如是而已。
她温声又道:“小师父,我想求见太常寺卿家的盛二姑娘,可否请主持师父引荐一下?”
她神容温和,语气沉稳:“施主,前尘往事,当断则断。”
这便是要阻她一见了。
“不知盛二姑娘,如今在庵中过得可好?”
她不通佛法,也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今日随杜月瞳前来,就是要打听一番盛二姑娘所在。
那暗牢所通瀑流,瀑流所通之地又恰好是菩提山脚,盛飞瑾几日前才被送进玉清庵,徐颜昭就将她关进了此处。
她猜想,那徐颜昭,原就预备将她送来玉清庵,为盛二姑娘出口恶气的。
那尼姑端坐蒲团,木鱼闲敲,眉目含笑:“不瞒施主,盛家女儿送来的第一日,不愿静心清修,闹着要离庵。”
“我等释门弟子,怎好对太常寺卿女儿无礼,遣了弟子去请盛大人将爱女接回。”
“第二日,盛家送来一尺白绫,言之,既冒犯了天威,惹了麻烦,就该以死谢罪,全了盛家的脸面。
“因此,施主所说盛二姑娘,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