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走到佛爷床前,看着佛爷紧闭着的眉眼间的细微变化,忍不住轻声唤道:“佛爷……”
张启山的心脏在此刻灼热不已,跳动的一下比一下沉重,那声音几乎要击穿他的耳膜,好似也将周围的荒芜黑暗击碎。
他猛然间掀开眼皮,漆黑无比的双眸中急速掠过一丝暗红。
“佛爷!”
张启山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床旁站着的人,是张日山。
他身躯有些发僵,眼眸转动环视屋内,却并未找到他的乖乖的身影。
张日山喉咙发紧,他上前扶着佛爷坐起,靠在床头,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佛爷疑惑的眼神。
张启山看着张日山,不知为何觉得他有些怪异,为何他见他苏醒却无半点喜悦?他声音极为沙哑,开口问道:“我昏睡多久了?小落儿呢?是跟八爷在一处吗?”
张日山听到佛爷的问话,眼圈泛红,喉结动了动,翕张着嘴巴,嗓子眼里却像卡进刀片,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在这一刻,他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裂,他无助地跪倒在地,满心满肺的愧疚悲痛,压得他直不起身。
“对不起……佛爷……小落儿……小落儿他……他的……他的……在楼下……”
无论张日山怎样用力,“尸身”二字都不能从被堵住的咽喉中挤出,他跪在那,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压抑这么久的眼泪,汹涌而出,那满心满肺的愧疚几乎要撑爆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不得有片刻安宁。
在张日山跪下的那一刻开始,房间里的空气就变得沉甸甸的,好似凝缩了一整个冬日的风雪,一触即发。
张启山看着跪地痛哭的张日山,有种冰寒从心底迸发而出,让他心中再度一沉,他极力压制心中的不安,踉跄着撑起身躯,赤脚落在地上,快步走出房间。
他扶着墙,从楼上往下望去,只一眼他周身的血液便凝结。
空荡荡的正厅中,摆放着一具棺椁……
张启山喉咙里好似被灌入一潭寒冰,那股窒息的阴寒让他胸闷几乎窒息,让心脏剧烈跳动,他的眼前什么都瞧不见了,好似天地间只剩下那具棺椁。
他原本急促的步伐变得缓慢……
这个向来八风不动的男人变得……胆怯……
刚毅冷峻的面庞上出现茫然,那双漆黑凌厉的鹰隼般的眼眸颤动不已,满是惊惶。
他迈着无比沉重地步伐,缓慢至极地走了下去,就好似在走向一条无望的死路。
终于,他来到了这具棺椁旁。
他的思维变得迟钝缓慢,整条手臂都在抖,脸色苍白得如同干枯骸骨。
少年残破的身躯映入张启山的瞳仁,皮肉翻滚狰狞骇人,断裂的骨骼,几乎被勒断的脖颈,还有那被绞烂的胸腔,全部映入张启山的眼中!
他指尖颤抖地触碰到这具破败骇人的身躯,入手的是冰冷刺骨的温度,他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乖乖,这具残破的尸身怎会是他的乖乖?
他抬眸看着这具尸身脸上覆盖着的雪白鲛绡,仅存的理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隔着鲛绡用指腹细细描绘着这具尸体的脸庞……
这个如同高山一样沉肃威严的男人,浑身颤抖,眼里满是惊惧。
最终他咬紧牙关掀开这具尸首面庞上覆着的鲛绡,他对上了那双蒙尘的灰紫色瞳眸,
死不瞑目。
少年死不瞑目。
张启山好似从这双空洞无光的眼眸中,看到少年惨死的景象,少年躺在血泊中,在朝他说……
“佛爷,您怎么还不醒……”
“佛爷,您抱抱我吧……”
“佛爷,乖乖好疼啊……”
张启山脱力地跪在少年的棺椁旁,眼角淌下他曾经所认为的那温热又无用的液体。
他全身抖得像一只濒死的野兽,他歇斯底里地低吼着,绝望地乞求着,声音里全是嘶哑绝望,凄厉得像是心肝都被挖出来了。
他的脖颈处开始显现暗红色纹路,萦绕在棺椁旁的寒气被激成白雾。
少年身上的伤痕像是割在了他的灵魂上,将他的灵魂弯弯扭扭地割成两半。
张启山这双手颤抖地近乎失去力气,他跪在棺椁旁,将双手伸进去,轻拂少年的脸庞,看着少年空洞洞的眼眸,他眼中的血色散布眼白,他嘴唇不停翕张,温热地泪落在少年青白的脸上……
手指摸上少年苍白冰冷的唇,像是想让少年的唇瓣恢复往日的温热,他自言自语哑声说:“江落……江落……对不起……对不起,是佛爷醒来晚了,对不起,是我……是我醒来晚了……“
“别怕,别怕……”
“乖乖,别怕,我抱抱你……我抱抱你……”
张启山颤抖着手摸着少年残破的尸身,他想将少年抱入怀中,可那满身的狰狞伤痕,几乎将少年上身的骨头全部绞碎,他根本抱不起少年……
几乎断掉的脖颈往后低垂,那双漂亮的眼眸如今满是灰暗,空洞洞地对视着他……
张启山神情崩溃颓败,他悲恸落泪,他抱不起少年的身躯,最终他只能垂头吻向这双眼眸,他知道,少年一直在等着他,等他醒来……
是他让少年死不瞑目!
是他!一次又一次将少年推向了绝路!
他将头贴在少年青白的脸庞,痛不欲生地嘶吼:“江落!!!”
他高大的身躯伏在爱人残破尸身上凄厉悲鸣,他的发丝从底端开始染上白霜,一瞬白头。
……
这声泣血般的悲鸣令整座城主府笼罩上一层绝望色彩的阴霾,听见之人只觉心中悲凉凄苦、绝望。
守在外面的亲兵,全部低垂下头颅,脸上露出痛苦神情,支撑着他们信仰的高山在悲鸣,可他们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