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文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动,他分明也是醉了,可却执拗的异常。
他强硬的托谢文文上车,大手像是铁钳一般挟制在谢文文腋下,固执的不让他逃。
昏沉的夜色下,宋元昇眼神贪婪嗓音却冷静而又沉着的问他:“你说,我是哪个?”
“不知道。”
谢文文仰头看着他,眼神迷离,一开口就是一股冲人的酒气儿,极为认真的盯着宋元昇,真如在认真辨认,可醉酒的人无法集中目光,他不过看了几眼就把视线溜到了他的肩膀上,手肘上,反正就是不肯在抬眼与他对视。
那声不知道,像是扣开了他的心门,宋元昇有种惶然又无奈。
他紧紧的扣着他的肩膀,语气里也带上了郑重其事。
“谢敬敏,你说我是谁?”
谢文文下巴垂到了胸口,神色倦怠,似要昏昏欲睡,连声音也透着睡意惺忪。
“我睡着了,我不知道。”
宋元昇注视着谢文文不说话。
他这般胡言胡语,是醉了,所以也在逃避。
他拿开扣着人肩膀的手,可方才挪动又还是落了他身上。
他低着头,握着人的手腕,拇指摩挲着他的腕上凸起的血管,感受到里边流淌的血液,充满了生机,就像是生生不息的河流……
卫国很大,大到他从游京找到蠡县才把人找到,大到这千里迢迢也让他走了数月未曾抵达。
谢敬敏离开游京时,他虽然面上不显,可他眼底却有着几年来都不曾见过的欣喜,就像是终于要逃离皇宫这个囚笼,回到他的归属之地。他以为,他只是想回家而已,可他却连家也不愿回,他骗过了所有人。
护送他回北境的部队是他专门钦点的骁龙卫,皇帝亲兵,可他还是从他们眼皮底下跑了。
以前在皇宫的时候,谢敬敏表现的乖巧懂事,胆小怕事,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可他却能够从数百人的紧盯之下悄无声息的逃开,这个心眼,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找了他足足三个月,才从元陆那得知了他的线索,他不顾朝堂上下的请命,执意离开游京,打着巡游山河的名号踏上了来见他的路。
他早在半个月前就知道谢敬敏在哪里了,他一路悄无声息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自由自在,像是归了山林的鸟,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游京的一切果真是他的梦魇。
他不喜欢游京,在游京,他就只是个质子,那里承载了他所有的噩梦;他也不喜欢北境了,因为北境已经彻底的重伤了他,他回不去,也不想回。可普天之下,他爱的却也不过是这闲适的无拘无束罢了。
可他爱这样的人生,那他还能继续爱我吗?
宋元昇不知道,因为,早在三年前,谢敬敏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一朝行差踏错,这人就再也不肯回头。
他发现谢敬敏的眼睫毛颤动的厉害,这哪里是熟睡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装睡。
谢文文不经意的翻了一个身,把自己的手压在了身下。
所以,他问他:
“你开心吗?”
躺着睡的安逸的人张口回答:
“开心。”
“那群人都是你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吗?”
“嗯。”
“是觉着他们比我们都好吗?所以不肯回去?”
“对。”
明明知道这个答案,可宋元昇还是固执的在追问,似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现在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又不肯认同这个答案。
“为什么?”
谢文文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他们对我好。”
不甘落后的宋元昇追着道:“可我也对你好。”
他自认为对谢敬敏,也是倾尽心血,给了他所有人没有的偏爱,可是,为什么谢敬敏仍旧是不为所动呢?
分明之前也是谢敬敏先迈出的这一步,为什么当他心甘情愿的时候,谢敬敏又收起了自己的主动?
谢文文分外清醒的回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都不一样。”
两个人一来二去的,为着几个无甚重要的问题,像两幼稚鬼一般誓要个说法。
谢敬敏只是醉了,可不是傻了。他充分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的想法又是什么。
“我要朋友。”
“你要朋友,元陆他们也是你的朋友。”
“他们是你的臣,不是我的朋友。”他们是听你的的话才跟自己做朋友,可白行云他们,是他真心实意的朋友,没有任何的别有用心。
或许元陆也是真心的对他好,可大家出发点不一样,这也注定了谢文文对待白行云几人以及游京故人的区别。
这个回答似乎是压垮了宋元昇最后坚持的稻草,可谢敬敏说的是事实。
如果不是因为宋元昇谁愿意跟他做朋友?
宋元昇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似是无奈。
“你要到**礼了,回家吧。”
作为北境世子,陛下亲封的世爵,不同于承袭北境的世子,是属于帝王独有的恩赐。他的**礼当在宗祠、众位亲师长辈的祝福下加冠礼成的,而不是于这乡野之地,把自己活成多少岁都无关重要。
最主要的是,不能放任谢敬敏留在这里,他身中剧毒,至今未有解药,若是留在这风云诡谲的江湖武林之中,谁又能保证他能安然无恙?
就他身边的那些人……哼,若是当真有能耐护着他,怎地至于叫那附身鬼追了他好些日子,还差点伤了他?
“不能回去。”耳边是谢文文的低弱的声音。
“为什么?”
“因为……我忘记那里了。”
谢文文睁开眼,大字的摊开手脚,挤得宋元昇没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