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休未答话,只是目送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一群殿宇中。抬起头,看了看东方刚刚升起的只有一线光亮的残月,纵身一跃,跳入列涂渊中。
今天是初一,该去见一位老朋友了。
孟安回到自己寝殿,将却邪从剑身到剑柄仔细的用软布擦拭干净,再将它插入剑鞘,抚去剑鞘上的灰尘后,小心的将它供奉在案几的剑托上,才起身去吃晚饭。
这是她每次使用却邪之后必行之礼。自她可以提起剑时,巫姑就将却邪交给她,教了她这些规矩。记得幼时顽劣,用却邪烤山鸡,师父巫姑知道后,罚她跪剑十二时辰。她知道,师父心里有气,九师叔前几天离开了神巫宫,还说要与神巫宫决裂,师父与他大吵了一架,这几日谁都提心吊胆,害怕母老虎师父生气,而她居然专挑了这个时候犯错。她从当日午时跪到次日午时,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以前一罚跪不管师父规定了几个时辰,小师叔巫罗都会为她求情,不出三个时辰巫姑就会免了她的刑罚。可这一次,巫罗直到她跪足了时辰才来叫她起来,她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又无法向师叔发火,便故意将却邪扔在地上。
那是师父第一次对她动鞭子。在此之前,无论她犯多大的错,师傅总会念她年幼,不过是罚她抄抄书,打几下手板,再不济就罚跪几个时辰。那次不止用了鞭子,而且下手特别狠。她被巫姑固定在刑板上,动弹不得,鞭起鞭落皆是皮开肉绽。她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巫姑并没有怜惜她的意思。最后还是大师伯巫即与小师叔巫罗同巫姑大打出手才救下几乎气绝的她。
孟安昏迷了两天,才逐渐有了意识。醒来之后,她看到师父坐在她床边。看得出来,师傅也是两天未合过眼。孟安别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一会我会让女祭,女虔过来为你上药。”说罢,巫姑起身向门外走去。
“您将却邪收了吧,徒儿怕是没有那个本事伺候。”孟安也没睁眼,赌气地说道。
“你以为,这把剑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吗?如果你能在这神巫宫中找到第二个可以驾驭此剑的人,它便不会再跟着你了。”巫姑走到门口,顿了顿,又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在剑上做任何手脚。”
可以下地了之后,孟安就带着却邪到处找人试剑。和她同辈的师兄弟,无论修为高低,都拔不出此剑。即使是大师伯也是拔出剑不过两招就反被剑气所伤。
她不解,带着剑去找巫姑。
巫姑并没有直接为她解惑,而是问她“为人子女,不敬父母,该当作何处罚?”
孟安不知其意。
巫姑接着说“罚跪一日,不为过吧?屡教不改,赏她几鞭也不为过吧?”
孟安听出这是暗指自己。对却邪的来历更加好奇。
“本来想着等你大一点再告诉你,让你再没心没肺几年。”巫姑看了看孟安,接过了孟安手里的剑,当着她的面拔出却邪,只是拔到一半时就被剑气伤了手。“这把剑是你父亲临终前交于我的,他让它跟着你,护着你。这里面,有他的三分灵识。”
“我父亲?”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自己身世的事,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师父的徒弟,并未想过自己还会有父母。
“你父亲是这神巫宫的第六位巫师,自他修成之后,便时常外出游历,几十年都见不到他的影子。”巫姑边说边摩挲剑体,孟安似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光。
“有一天我收到了他的求救令”巫姑继续说道,“待我们赶到时,只剩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在收殓他尸骨时,发现了他贴身藏着的一封血书,才知道了你的存在,以及却邪剑的去向。因你身份特殊,我们不便大肆张扬,只得暗中寻找,兜兜转转两三年才将你寻了回来。”
“身份特殊?那我母亲是?”
巫姑脸色微变,淡淡的说道“你应该知道,自万年前神族与妖族魔族决裂,妖族就是神族的敌人,神族之人是绝不允许与妖族有任何瓜葛。我们神巫族隶属神族,而你母亲,是狐妖。你父亲便是因她而死。”
即使是那个半知半解的年纪,她也知晓,她的存在是这个世间不允许的。
自从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孟安也不再似从前般任性,也不再想方设法为了游玩逃出沃野。因为她知道,师父为掩饰她的身份有多不易,又有多少人见不得她的存在。
巫姑也不再拿她当小孩子,对待她更加严厉。如果有一天她的身份暴露,她得有本事让自己活下去。毕竟,她护不了她一辈子。
直到现在,只要孟安练功时出错,巫姑都会毫不留情的给她一顿鞭子,孟安常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师父也常常教导她,除神巫宫中的人,轻易不要与外界之人接触,以防身份暴露。渐渐的孟安便养成了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性子。
从那以后,却邪剑在她眼里也不再是一把兵器,而是她的父亲,一个以另一种方式护着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