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杭眉毛微微耸了一下,找个凳子坐下,理了理衣摆:「看来你今日是来审我的?」
「你不认?」
「你总得说出些能让我哑口无言的话。」
袁野点点头,在他对面的凳子缓缓坐下,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许杭的眼睛:「……从黑擂台时你惊鸿一出手,我就觉得你并非常人,实话说,我一直很矛盾,我当你是朋友,却又觉得你十分危险,曾经一度还唾弃自己。可每每出金钗血案,我都忍不住会注意你的动静。」
他说起这往事,倒让两个人都有些物是人非、时移世易的感慨,遥想初相见,还是极单纯的情谊,如今竟然隔着血海深仇了。
也是命运多舛,天底下人那么多,偏偏就他们遇上了。
沉默了一会儿,袁野继续:「汪荣火一案,你以时间为迷障,让芳菲和金匠都为你不在场作证!我本想问你,听你解释,可是你在日本领事馆救了我一命,我便觉得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成想,一念之差,终究还是我大意了。」
许杭的手摸着茶桌的棱角,来回摩挲:「袁野,我倒是没想到,你从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我,方才你还说自己笨,实在太自谦了。只是,抓贼拿脏,你总不能空口无凭地讲。」
「你要证据是吗,好!」袁野等的就是许杭这句话,从怀里拿出一本笔记,丢在地上,「我查过全贺州城的金矿,所有可疑的人我都一一试探过,全部记录在册,竟然毫无破绽。直到某一日才开了窍,想起自己漏了一点,那就是药堂!金箔也是一味药,全城的药堂中只有你许大夫会亲自去后山采药,而那边上就是——金矿。」
说来更巧的是,金矿的主人已经换过一轮了,前一个主人因病去世,故而如今也查不到谁同他做过交易。唯一能知道的是,金矿的前主重病期间,一直是在鹤鸣药堂治的。
种种联系起来,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巧得太恰当了。
许杭反问一句:「那你可亲眼见我采矿而归?」
袁野咬着牙:「没有,我只是在证明你有这个条件。你很聪明,杀人可以来无影去无踪,甚至在追兵面前都可以消失不见。时间的把戏,你玩的很好,可你到底还是露出了马脚。」
这说的是暗巷消失的谜。
「说说看。」
袁野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许杭去:「在巷子里,凶手打开井盖,钻进修建好的地下仓库,顺着它一路逃离,可是他没有工具,怎么在瞬间之内,赤手空拳打碎薄钢制成的插梢?别的人或许想不明白,我此刻却很清楚。」
他已经走到了许杭面前,双手撑在两旁桌子上,从高到底俯视着他,凌厉的目光从上扫到下。
「我曾经送过你一只钢笔,钢笔上镶嵌的那硕大的钻石,是最坚硬的东西,区区钢片,当然一击即碎!我送你的时候,从没想过,它会在这里被你派上用场。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了,那么……你敢不敢拿出那只钢笔让我看看,来证明是我诬陷了你?」
钻石纵然坚固,可是钢笔却很脆弱,被那样一番折腾,必定断裂折损。
那只钢笔,现在就躺在许杭的抽屉匣子内,笔身弯曲,表层的装饰脱落,布满了划痕。纵然是要修,只怕也是修不好了。
整个厅堂宛如坟地一般死寂。
这沉默像一把大剪子,将两株连在一起的藤蔓生生剪开、剥离,丝毫不顾藤蔓的疼痛。那把剪子,名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