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五月俗称毒月。很多人听至此,一笑而过,说是迷信。
然而这一日,家家门前刺五毒,尝雄黄酒,点朱砂。
当贺州城从沉睡中开始热闹起来之后,一串喜庆的鞭炮声吵醒所有昏沉的意志,数辆福特车从袁家出来,驶往顾家而去。
车上贴着囍字,挂着花束,排头一辆还时不时往外撒钱撒糖,小孩子看了都要追着跑,笑着一路唱过去。
鞭炮的残骸如铺就红色花瓣一般,从袁家到顾家,整整三条街,厚厚的一层,传言是买光了周围四城的爆竹。
澎运商会的千金的订婚礼,自然不能与旁人相同,所以码头上十几艘商船燃放烟花,场面蔚为壮观。
就连拄着拐杖,听不大清楚的老人家也被这热闹惊动,颤颤巍巍走到门口,问是谁家的婚宴如此热闹?待到旁人回答不过是个定亲礼,不由得啧啧舌,被这阔气吓了回去。
京城请来的程、梅、尚派三家的戏班子,两广高价请来的舞龙舞狮队,头班的火车赶来的西洋戏法师傅以及名家酒楼里的掌勺师傅,游走江湖的川剧变脸大师,每一个以金计价的手艺人都被军统府搜刮了来。
军统府里三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摆着戏台子,此起彼伏不同的戏,热闹非凡。
有人说,能得军统府这场订婚宴一张请帖,大半辈子都算开了眼了。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梅派台柱子一张口,一段《贵妃醉酒》便赢得一片叫好,甚至不少戏迷趴在墙上只为听上一句便心满意足。
若是换了以往,可没人敢做这种吃枪子的事儿,也就今日军统府大喜,故而戒备也就松了些。
许杭姗姗来迟之时,顾芳菲与袁野都已经敬了一轮的酒。
今日顾芳菲身着绛红色旗袍与黑色高跟鞋,头发盘得高高的,脖子上已然带着一条金打的九转梅花链子,一看就是准婆婆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她一听闻许杭进门,端着酒杯就笑盈盈走上来,脸上还带着点酒气熏出来的微微红晕:「许先生来迟了,可得自罚一杯。」
袁野一看到许杭,也是连忙招呼:「你可算来了,快、快坐。」
许杭接过酒杯便一饮而尽:「今日你们最大,叫我喝酒自然不敢不应,只是今日药堂还有几个病人离不得我,不能久坐,我备了一点薄礼当是赔罪了。」
在他身后,已经有家丁将一个红木的箱子抬进来,打开一看,一个金光熠熠,夹杂着宝蓝泰紫的凤冠夺了所有人的眼球。
「哎呀,这个真是个宝贝啊!」
「许大夫真是大手笔啊…」
「那可是真金子吧…啧啧……」
宴席中原本没有人注意到许杭的来临,可是凤冠一出,顿时就成为了焦点。
顾芳菲虽然见过大世面,可也被这凤冠惊了一下,脸上满满的惊喜:「这……这实在是贵重至极了!」
「不是最好的,也不敢拿出来的。」许杭见她喜欢,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时候主厅里本在同亲家公亲家母喝酒的袁森也背着手从里头走出来,但没走出门沿,只是倚着门眯着眼摇摇一看,嘴里还嚼着几颗花生。
正好这一眼和许杭打了个正面,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略有些奇怪的意味。
满座宾客自然不知,先前轰轰烈烈的剿匪大战便是在这二人之间发生的故事。
袁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许杭,只当他是段烨霖养的个兔子,不过他也觉着这许杭是个人物,竟还敢登门来,毫无惧色。
不知为何,就这么一眼,他便觉得像是被许杭那双清冽的眼神钉了一下,后背微微有些发麻。
「真是碍眼……」袁森皱皱眉,背手转身而去,又回厅堂与旁人饮酒。
许杭收回了目光,对袁野说道:「礼已经送到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
「恕我失礼,只是药堂里实在紧急。」许杭赔罪般作揖,便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离开了军统府。
袁野见他踏出军统府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竟陡然有些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