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殿外是不同天地,韦如是靠在塌上小憩,云鬓散开,香炉里点着檀香,清清淡淡的助眠。
萧叙坐在了木塌另一头,静看了会儿她的睡颜。韦如是在皇帝的凝视先下辗转醒来,人歪在软枕上,脸颊贴着绸面。
“朕送的那对绞丝玉镯怎么不见你戴。”
“太过贵重,臣妾怕磕坏。”
“他赠你的纸鸢却日日夜夜放在枕边不怕弄坏了么?”萧叙发声质问,漂亮的眉眼透着失望。
韦如是并未辩驳,因为那装着纸鸢的漆匣此刻正放在她枕边,她低垂着眉眼靠在靠枕上,一张塌上坐着两个人,离得远远的触手不可及。
殿外又是一阵狂风刮过,园子里哐当作响,像有花盆被吹倒在地摔碎了,皇帝起身要走。
“等等!”韦如是坐直身子,撩起罗缎袖口,露出一双皓腕。那对价值连城的稀有之物,碧玉三绞丝手镯,雪白肌肤与通透碧绿相互映衬,美轮美奂。
“陛下昨夜忙着为贤妃洗刷冤屈,自然无暇注意臣妾。”韦如是语气里夹杂着委屈,虽然心里明白萧叙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但她这几年已经独占萧叙所有的宠爱,生辰当夜叫时语冰分去了皇帝的注意,心中意难平。
“是朕疏忽了。”萧叙倾身,捏了捏韦如是的手腕,“既戴上就不要再摘下。”
过了会儿宫人们端着茶水点心进来,萧叙端起杯盏,无意间瞥见半敞的殿门边上躬身跪着的身影。
“贤妃说了什么话顶撞你?”
韦如是用银筷夹了豌豆酥,听皇帝问话又将筷子放了下去,“臣妾好言劝她多约束身边的宫人。贤妃却说这事无需臣妾来管教。这也就罢了。臣妾又劝她在宫中谨言慎行,她又疾言厉色指责臣妾污蔑她。”
“这倒是该罚。”萧叙饮了口茶,正好宫女们静默着退了出去,殿门重新合上。
“臣妾罚她跪到天黑,陛下不会心疼吧。”韦如是观察着萧叙的神色。
“你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气朕么?她怎么配和你相提并论?”萧叙将青釉茶盏放回矮几之上,这才抬眸望向韦如是。阴柔漂亮的容貌并未止损他的君王威仪。
韦如是面上并无欣喜之情,却没再追问下去。
吃了几口点心,又到了韦如是沐浴的时辰,萧叙未离开,等她沐浴完毕亲手帮她画眉。
时语冰心里还期待着殿里的两个人能想起她来,大发慈悲打发她回去,然而无事发生,她跪到了天黑。
廊下静悄悄的,在殿门外听候差遣的宫女一个个如门神般昂首站着。她撑着地面起身。
“娘娘慢走。”巧兮行了一礼道。
这一句跟个巴掌似的响亮地拍在她脸颊上,时语冰落荒而逃。
出了紫宸殿大门走在宽阔的宫道上,心里头正郁闷,一双手冷得没知觉了,膝盖生疼,怕是要落下病根。
忽得一片雪花落到掌心里,她仰起头,皇城竟下雪了。
身后传来动静,又有人从紫宸殿的大门里走出来,是坐着步辇的皇帝。时语冰心里头有气,只退到一边行礼,并未开口言语。
步辇在她眼前停下,时语冰才不甘不愿地唤道,“参见皇上。”
“怎么不进来禀告一声就走了。”萧叙抬手示意落下步辇。
“臣妾不敢打扰陛下与贵妃。”两人在殿里你侬我侬,她何必自讨没趣。
老狐狸说着过来握她的手,冻得似冰块一样,“雪下大了,朕送你回去。”
“雪还不大,臣妾无妨,陛下请回吧。”她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靠到绛色墙上。
之前在紫宸殿时无视她,这会儿虚情假意又来补救,晚了!
时语冰又行了一礼就往前走,气鼓鼓的。
司律执伞遮在皇帝头顶,“陛下,雪渐大,还是回御书房、”
未等他说完,萧叙夺过伞柄追上,“你自己犯了错,遭贵妃责罚,反倒将气撒在朕身上,你觉得这做法对么?”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伞盖遮在了时语冰头上。
“臣妾不敢,臣妾要回琴瑟殿了。”时语冰侧过身,低垂着眉眼,语气和缓。旁人看不出丝毫对皇帝的不恭敬。
萧叙知道她的真实脾性,她越是恭敬,心里头越是不服气。他并不松口让走,两相僵持着。
皇帝身有寒症,不宜在雪天里久站,司律犹豫了番劝说,“戌时将至,贤妃娘娘不如随陛下到未央宫用晚膳,膳后张太医要来请平安脉,正好叫他瞧一瞧娘娘手上的烫伤。”
经由司律提醒,皇帝视线移到她手背上,依稀可见昨日茶水烫伤的留下的痕迹,
不提此事也罢,真提起来时语冰心里又被狠狠揪了一把,她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侧过身就往前走,风雪渐大,此处距离琴瑟殿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路。
萧叙独自执伞立在原地,宽阔的宫道上虽没什么路过之人,但身后有太监宫女们一干人都看着。
即使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也不敢如此与皇帝闹性子啊。